電話,我連忙起身去浴室,開啟花灑,用冷水不停地衝洗燙紅的面板。我提起受傷的腳,單隻腿站著,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要跌倒。索性直接坐在地上,可剛坐下,渾身就像洩了氣,連手指都動不了。
我背靠在牆上,四肢都在抽搐。冷水還在不停地流出來,浸溼了我的褲子。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地呼吸,我張大著嘴,誓要把空氣中的每個氧分子都吸進肺裡。可就是這樣,我還是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我曾想象過無數次此時此刻,但當事情真實地發生時,我才發現,痛苦遠超過想象的百倍千倍。我在地上呆了很久,久到身體麻木了,不冷了,也不痛了。
我十分冷靜地換衣服,收拾打碎的破杯子。做完這些後,天已經大亮,我打電話給沈致文:“沈致文,我爸爸去世了,你能陪我回家嗎?就當幫我最後一次?”
回鎮江的路上,我一言不發,望著窗外的一閃而過的事物,腦子空空的。
“唐子幸,你吃早飯了嗎?”
我搖搖頭。
“我買了你喜歡的生煎,你不餓也吃點。”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伸到車後座拿出盒生煎。我接過,咬了一口,感到前所未有的噁心,我捂住嘴巴,差點吐了出來。他見我如此,便不再勉強我吃。
我們趕到醫院的時候,白事一條龍的人已經來了。姑姑上前握住我的手:“你爸爸是在夢裡去世的,走得很安詳。”我點點頭,不知道說什麼。
姑姑說,那天我走後,爸爸就吐血了。但是他不讓姑姑告訴我。我聽了心裡一緊,各種愧疚、自責湧上心頭。我不應該任性隨著自己的小情緒,還說出狠話來傷父親的心。在父親最後的日子裡,我應該時時刻刻陪伴在他身邊的,我連父親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姑姑又說:“他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你來了。”
我突然想起那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日本電影《入殮師》。大提琴低沉的聲音,彷彿在耳邊響起。他們帶了手套,伸進父親嘴裡,把殘餘的汙物清理出來……我看著他們幫父親清洗身體,換上壽衣……父親像是睡著了,安靜地躺在棺材裡……
我換上了白色的喪服,沈致文很配合地也換了。我上前把他綁在額頭上的白布條擺正,說出了第一句話:“謝謝你。”
他楞了一下,回道:“應該的。”我轉身欲走,他拉住我:“我和我媽說了,他們出殯那天來。”我點頭,他沉默了會,說道:“唐子幸,你要想哭,就哭出來。”
我抬頭,望著他:“我不能哭。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還指著我,姑姑已經幫了很多忙了。我不能再像個小孩子一樣置身事外,只會躲起來哭。”
親戚鄰居們都來了,哭幾聲,上柱香,給點錢……我忙得片刻停不下來,姑姑讓我記下每一筆錢,日後好算賬。幾個親戚家的小孩子,帶著綠帽子,在房間裡互相追著跑,笑得嘻嘻哈哈。我倒是不惱,耐著性子把他們趕到別處玩。吃飯的點到了,我一邊催著廚子,一邊和幾個老阿姨一起擺碗筷。好不容易安排來人都坐上了飯桌,才發現沈致文不見了。四處找了找,看見他正站在陽臺上打電話。我沒去打擾他,回廚房,給他微波爐打了碗泡麵。正好他電話結束了,我端著面給他。“我怕你吃不慣,給你弄了泡麵。”
他問:“你呢?”
我說我吃過了,事實上我一點都不餓,早上的噁心感到現在還沒消退。他兩三下吃完了,我遞給他餐巾紙,他擦了擦嘴。“唐子幸,我今天晚上回上海,公司有點事,明天下午就能來。”
我想了想,說道:“你現在就走吧,晚上開車不安全。明天也別來了,後天再來,正好接你父母一起。”他欲說話,我打斷道:“你在這裡也沒什麼事,聽我的吧。”
我送他上車,走之前,他囑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