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首低聲下氣,哄得她迴心轉意,那女孩才嫣然一笑,去拉男伴的手。
湘芹的心一動,「她像一個我們認識的人。」
連環當然知道她指的是誰,可是偏偏說:「像你是不是,看,把我治得妥妥帖帖。」
湘芹已被觸動心事,猛地轉過頭,全神貫注地看著連環。
連環坦然無懼,雙手插在口袋裡,「那份遺產已經以鄧玉貞女士名義捐到大學作為獎學金。」
湘芹總算低下頭,「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
「我怕你還不明白。」
「怕,你為什麼要怕?」
湘芹說對了,心底深處,連環的確有點怕湘芹,怕她拆穿他,怕她點破他。
「湘芹,與你說話漸漸不易,動輒得罪。」
「你不覺得其中蹺蹊嗎?」
「有什麼不對,我去擺平它。」
「連環,別裝糊塗,你認為那個人真會放過我們?」她臉上閃過一絲懼色。
「你在說誰呀。」
湘芹抬起頭想半天,「或許她已找到替身,或許她已完全忘記我們。」
「要人忘記我們,倒是有一個很簡易的方法。」
「呵?」湘芹動容。
連環注視她,「我們得先忘記人家。」
湘芹慚愧地看著連環,「你說得對,我不應對她念念不忘。」
「你不忘記她,她就一直跟著你。」
湘芹喃喃說:「是。」
她低下頭,細細咀嚼連環那番話。
連環的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施家的小女孩,他開始迷茫,原來所有漂亮的小女孩子姿勢與表情都有相似之處,足以控制一切傻呼呼的小男孩。
而連環小時候所遇見的那朵玫瑰,原來與整個花圃裡成千上萬的玫瑰,沒有什麼不同。
那男孩背起小女朋友向另一角走去。
只聽得湘芹說:「這一對大了不曉得會不會在一起。」
連環忽然以過來人的身份回答:「分開也不要緊,永遠是段美好的回憶,」他存心討好湘芹,「不是每個人可以像我同你這樣,自幼結識,又獲善終。」
湘芹耳朵非常受用,感情不比做新聞,後者才需要百分之百可靠,百分之百真實。
她為她所得到的高興。
連環暗地裡數著。
他與湘芹足足過了兩百個平靜無事的日子。
他們如置身一座自給自足的荒島,生活無憂,但乏人問津。
其間,他們去探訪老區,陪他釣魚,聊天,下棋。老區並不寂寞,許多老朋友都跟著移民,都樂意抽空陪他。
其間,湘芹發表多篇引人注目的報導。其間,連環要求停薪留職一年,專修博士課程。
連環一直在等待。漸漸,等待變成盼望,他心中焦慮,努力壓抑,無奈無效,午夜起床踱步。
湘芹曾訝異問:「論文水準稍差何妨?」
不,不是為著功課。
白天獨自在家,坐在長窗前寫報告,窗簾拂動,都使他心悸,既渴望是她,又恐懼是她。
一日,伏在打字機前小憩,忽覺頸後麻癢,連環抬起頭來,四處張望,聽得身後有白鴿那般咕咕笑聲。
他溫和地喚:「阿紫。」
「是我。」香紫珊自他身後轉出來。
連環一顆心忽然落實,握住她小小的溫暖的手,「我真正想念你。」
「我也是。」
「阿紫,你有沒有去過大宅舊址?一整幢新大廈已經蓋好,起碼百多個單位,保證你認不出來。」連環無限惆悵。
只見香紫珊仰起雪白的臉笑,「那麼久了,你還記得大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