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婧那裡,她不曾親見墨譽的屍首,竟也不再報任何希望似的,穿戴整齊,去了未央宮。
未央宮門前仍舊守衛森嚴,因了司徒皇后的旨意,此番百里婧竟得以暢通無阻,她高高在上的母后絲毫不迴避地端坐在鳳座上,威嚴如一尊雕像。
屏退了閒人,百里婧站在鳳座十步之遙處,也不跪,直視著她的母后,開門見山地問:“墨譽被處決,屍首在何處?母后可曾瞧見?”
如此明顯的逼問,對一國之母來說屬大不敬,然而司徒皇后不曾動怒,一言未發。
百里婧一笑:“婧兒原以為,母后對我冷淡,是因為我頑劣不堪不聽管束,喜歡不該喜歡的人,嫁給不該嫁的人,爭執不該爭執的是非,一點都不如母后戰功赫赫所向披靡,盡做些無用之事。原來,並非如此……”
她已經說得如此清楚,司徒皇后又怎會不知?
“母后曾說,父皇的愛是不可信的,因父皇是所有人的父皇,那些異母所出的兄弟姐妹都會如此稱呼父皇。到如今我才明白,母后其實也是所有人的母后,無論是否一母所出的兄弟姐妹,也都會如此稱呼母后,母后的愛,呵,母后……”百里婧說著,笑起來,聲音卻低下去:“他們都有資格稱呼的父皇母后,到頭來,我竟是那個最沒資格的人……”
那個最有資格的人正因著父皇母后的庇佑,安穩地躲在未央宮中,即便殺了人,也可免於罪責。這句話,她也沒說出口。
司徒皇后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卻一句也沒說出來。
百里婧低著頭,半晌,緩緩地抬頭望向司徒皇后,已是淚盈於睫,她笑著問:“母后,倘若墨譽殺的不是墨問,而是我,他是不是也同樣可免於刑罰,安然無憂?在母后的眼中,我是替他活的,死,也是理所當然該替他死的吧?”
她的笑容瞬間全部收盡,化為滿滿的嘲諷:“若十七年前我能開口說話,我能辨認得出你不是我的母親,我即便是餓死、渴死、受盡離亂,也未必會期望叫你一聲母后。母后說得對,父皇的愛是不可信的,母后的愛……只給了一個殺人惡徒……”
她頓了頓,沉吟道:“母后,母后,這將是我此生最後一次這樣叫你,若要永守秘密,該讓我死於今夜才是。”
百里婧抱著必死的心而來,在說完所有的話之後,驀地轉過身朝外走去。
“站住!”
司徒皇后喝了一聲。
百里婧止住腳步,等著迎接所有的兵刃襲擊,她甚至未曾佩戴那柄御賜的日月同輝盤龍寶劍。
未等到冰冷的鐵刃,等到一句比解釋還拙劣的掩飾:“你父皇……是真心實意疼愛你的。”
聽了這句話,百里婧定在原地,睫毛上的眼淚簌簌而下。
她想,這個被她喚作母后的女人的確不愛她。否則,十七年的母女情分,她只需為她自己辯駁一句,只需告訴她,承歡膝下十七年,母后自然是疼愛你的,那麼,她惶惶不安的心也會得到一絲安撫。
父皇嗎?
在墨譽被處決的訊息傳出之前,她是信的。
可父皇若真的疼愛她,又怎會如此敷衍她?他給她的交代,僅僅是昭告天下判決墨譽死刑,還墨問一個公道?
這是給天下人的公道,不是給她的。
父皇要的是一個兒子,能繼承他皇位的兒子,而她,只是個女兒,還非他親生。
一層又一層地緣由扯開,她無所遁形,成了那顆隨手可棄的棋子。
“多謝皇后娘娘十七年養育之恩!”百里婧丟下這句話,大步跨出了殿門。
“婧兒!”司徒皇后終於自鳳座上起身,她是戰場上的血羅剎,二十載不曾落淚,即便大悲大痛也早已流不出一滴淚來,此刻她卻覺心痛如絞,才走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