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算考公務局的職位。
黃振華著意勸我,一番話把我說得俯首無言。
他說:「我知道,你要表示你的事業與妻子的孃家無關。誠然,氣節是重要的,男子漢大丈夫不得不避這種忌諱。但是棠華,請你記住,香港是一個走在時代尖端的商業社會,你若是不值三十萬年薪,任憑你是我黃振華老子,我也不會付你這個數字,我只認得才華,不認得人,你別以為三十萬折了美金,即使扣了稅還是筆大數目,足夠你在小鎮舒適地生活。告訴你,在香港,這筆薪水約莫剛剛夠你一個人略為寬裕的開銷,養妻活兒還談不上。你當然希望家人過得舒服,這裡的生活程度就有那麼高,不信你去問問溥家敏一家八口連兩個女傭人的開銷是什麼價錢。我們生活在一個真實的世界裡,不得不顧及這些事。你放心替我做事,我要是單為親戚顏面便拉了你進公司,我做不到今天的事業。」
我有什麼理由不相信他?他騙我有什麼好處?於是我順理成章地進了黃氏建築公司。
太初的生活因順利而感慨良多。
她跟我說:「原來不勞而獲是這麼快樂的一件事,舅母連鐘點女傭都替我傭好了,每星期來三次,我要什麼就有什麼,茶來伸手,飯來開口,而且他們又不來煩我,連太太都沒有叫我去陪她或是什麼的。嗚,我想這種日子過久了簡直大告不妙,人會變懶精的,」她笑,「舅母連香皂都買好了擱在那裡,都是狄奧的,我忽然變成了千金小姐了。」
「回來一個月都沒跑步,昨天下樓運動,才跑半個圈,肺都險點兒炸了。唉,這便是好食懶做的結果。」太初說道。
但是這個好環境使太初有大量的機會施展她的才華,她幾乎天天作畫,作品改了作風,從寫實轉為抽象。她喜歡在露臺上光線充足的地方畫,日日都練習好幾個小時。
在這兩個月中,我內心極其矛盾,一方面慶幸她終於找到了溫暖的巢窩,另一方面又擔心這種轉變會把我們之間的距離越拉越遠。
我看到的只是前車之轍,岳父臨終鬱鬱寡歡,他提到玫瑰的時候,那種蒼白茫然的微笑,惆悵舊歡如夢的無奈。
而玫瑰住在白色的平房裡,一身錦衣,仍然迷醉著每一個見過她的人。
呵,生活的悲槍才是最大的痛楚,沒有任何開脫藉口的痛苦,感情受創傷的不幸人,誰不情願爆發一場戰爭,有個扔炸彈的機會,殺與被殺,都落得痛痛快快,好過歷久受折磨。
我當然沒有到那個地步,可是有時候也在床上輾轉反側,為我與太初的前途擔心。
他們正在籌備太初的畫展,忙著在大會堂租場子,找廣告公司設計場刊,幾乎連花牌都要訂下了。
我覺得分外的寂寞。
太初的社交圈子越來越廣闊,一大班無聊的俊男釘在她的身邊,什麼牙醫生、大律師、建築師,鬧哄哄的金童玉女,每週未去滑水跳舞。
我若不跟著去呢,更加幼稚地造成與她之間的裂痕,跟著去呢,悶得要死。勸太初也不要去呢,又沒這個勇氣。
憑什麼我剝奪太初自由的樂趣?我又不是那種鄉下女人,嫁了得體的丈夫,卻因她本人出不了大場面,迫不及待地禁止丈夫往上爬,把他的水準扯低來遷就她的無能。
不不,我還有這份自信與驕傲,我不會把太初拘禁在我自己的環境裡,所以我痛苦了。
母親勸我,「她已經是你的人了,不如早日結婚。」
我煩惱地說:「結婚有什麼用?那些男人,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未婚夫,一點都不忌諱,還不是如蜜蜂見了花似的圍住她,香港這個無法無天的地方,人人都不擇手段。他媽的!還不是看中了太初的母親是羅德慶爵士夫人,她舅舅是黃振華紳土,不要臉。」
母親說:「你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