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胡大姐兒出去,胡屠戶端詳著女兒的背影,搖頭道:“我這傻丫頭啊,命苦。不上十歲就沒了娘,我這做爹的,只好既當爹又當娘,將她拉扯到今天。論模樣在咱小范莊,那便是第一流的人物,就是在省城裡,一樣有不少老爹看著好。如果不是為了讓她幫襯進哥兒的運道,如今怕不是早做了哪一家的夫人,穿金戴銀使奴喚婢,哪還用的著自己去買菜。”
范進笑了笑,沒接胡屠戶的話,只敬了他一杯酒,“大伯,您也是場面上的人,說話就不必盤馬彎弓。大姐眼下不在這,有什麼話咱們說在明處,彼此談話也爽利些。”
胡屠戶笑了幾聲,又看了范進一陣,將一杯酒一口喝下去。“進仔,我總覺得你變了。說來我雖然不姓範,卻也是範莊老戶,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小時候是個忠厚後生,像你阿爹一樣,老實本分,不怎麼愛說話。長大一些唸書,也不怎麼喜歡與人交談,為人處事也極忠厚。可這兩年,你變的有些讓大伯看不透,你身上有些東西,跟過去不一樣。”
“大伯,人總是會變的,這個世道如果不讓自己變的強一些,不是等著被人吃掉麼?就像洪家,我今天吃掉他,看上去很威風。可是倒退幾年,他們要吃掉我們范家的時候,那嘴臉也沒見好看到哪裡去。總歸是要麼吃人要麼被吃,殺豬總比被殺好。”
“不錯,這話不錯。不愧是念書的人,總能講出些道理,比你大伯要強的多。我是個粗人,不認識幾個字,也沒那麼多心機,跟你們讀書人動腦筋,一定是自己吃虧。所以我說話就說在明處。大姐兒橫豎已經這樣,我管不住女兒,也不好怪別人。若是到南海縣告進哥兒一個拐帶良家婦女,不是把咱們範莊的面子都丟光了?眼下洪家交卸了糧長,新糧長必是范家老族長,若是為了這等事,壞了他老人家當這個族長,我便是罪人。所以這事不能辦,可是一個從小養大的閨女,斷沒有拱手送人的道理,進哥兒你是讀書人,這道理不用我多說吧。”
“那大伯你的意思是?”
胡屠戶又喝了杯酒,夾了兩筷子火肉到嘴裡,一邊咂著滋味一邊道:“我這次被派採辦役,固然是洪家要陷害我,可我自己的腳步也沒站穩。若是我家裡有幾畝地,就不至於被派力差,是不是這個道理?再有,就是二弟,他歲數不小了,整天無所事事,這不是個長久之計。我聽說,這次洪家會空出來幾個衙役的缺?”
范進拿起酒壺,為胡屠戶倒了杯酒,“大伯,做人要知足。田地的事,我來想辦法,大概一二十畝良田總還辦的下來。雖然所得不多,但是大伯主業是操刀殺豬,這地多了也種不過來,有一二十畝充籍就足夠了。這些田地都是田皮,不會有田骨,可即使是田皮也能擺脫力差。至於二弟的差事,我保他一個南海縣衙的幫役。如果他只想做衙役……也不是不行,就是得去佛山。”
“佛山?那還是算了,這個衰仔去佛山,一定會闖大禍。幫役……也就幫役了,若是做的好,不是也可以轉成衙役?”
范進點點頭,“只要肯做事,轉衙役是可以的。我到時候可以關照幾句,總是不會讓兄弟吃虧。但如果自己做事糊塗,我想說話也很不容易。”
“明白,明白。你可能會看不起我,覺得我是賣女兒,村子裡對我也差不多是這個說法了。我不爭辯什麼,隨你們怎麼說都好,等到你將來當了爹,就能體諒我的心思。如果我真對大姐兒不好,早就把她隨便嫁掉了,何必養到現在?我知道自己閨女的樣子,在村子裡還行,在城裡就拿不出手。想要找個對她當菩薩供的男人很難,就只好找個有錢的,讓她不用像我一樣辛苦做事。至於男人的年齡相貌,這些都不要緊,只要不餓著她就好了。其實這樣的人家,並不是沒有,可是那丫頭性子倔的像頭驢,除了你她誰也不可嫁,就算強迫著她嫁過去,也不會有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