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並非無中生有捏造事實,而是把新政施行過程中所有的問題集中彙報,自然就讓皇帝認定,新政不是個好東西。
范進不是神仙,他沒辦法保證新政的推行中不出紕漏,不傷害百姓。但是他既然要做張家女婿,就得為自己的利益考慮,儘量把新政的危害降到最低,至少在民間留個好名聲。
他看看朱璉,“少瑚兄所言極是,範某的新政推行確實緩慢,事實上如果沒有這場奴變,我的新政可能會更慢一些。因為慢慢來,才比較快。”
朱璉沒聽過這種觀點,有點摸不著頭腦。
范進道:“在這座酒樓裡,有一位曾經豔名遠播的紅倌人,花名三聲慢。我也不瞞你,那是三公子的相好。三公子為她不惜以百金脫籍贖身,此事絕無虛假。”
朱璉原本放鬆的神情陡然變得緊張起來,方才每個上來送東西的女人他都摸過,這裡難道就有那個三聲慢?固然張三公子不會因為這點事把他怎麼樣,但是心裡肯定不痛快。張懋修可是張居正重點培養的兒子,如果自己所知訊息不差,下一科張居正會讓三公子下場,安排個極好的名次回來。說不定未來張家的帶頭人就是他,得罪了他,可沒有什麼好果子吃。
他連忙道:“有這等事?我之前一無所知,方才……”
范進搖搖頭,“方才自然是沒有她的。但是那些女人裡誰是她要好姐妹,誰是她手帕交,這種事又有誰知道?那個新來的丫頭是不是格外受三聲慢的關照,我們也不得而知。當然,這是小事情,即使三生慢再怎麼不高興也不會因為這點對少瑚如何,可是對我就難說了。我是這裡的東家之一,做東家的不能為夥計出頭,肯定要被夥計罵的。大家交情這麼好,為你挨幾句罵也不為過。可是廣大東南的地方官,卻不見得人人都與少瑚有交情吧?”
“巡按是流官,事後回朝,地方上怎麼樣跟你老兄無關。你要的是自己的功績,地方官要的是轄地風平浪靜不出事,兩下天生就在對立。至於說誰對誰錯一言難盡,如果按我的看法,百姓支援誰,誰就是對的。固然以全域性而對一隅,難免要犧牲一地百姓而顧全大局,但是不能因為你是大局,就認為別人的犧牲理所當然自己理直氣壯,這是行不通的。一個三聲慢不能把我怎麼樣,如果全酒樓的夥計都罵我,這生意就做不下去。一二小民的怨氣就只是怨氣,一地百姓皆怨……奴變就是下場了。”
朱璉聽出范進實在指責他,神色也有些不悅,不過念著范進是張家未來女婿,張大小姐又不是好好惹的角色不敢硬抗,強壓著怒火道:“奴變之盛在於地方官無用。如果一開始就下令出兵,經制官兵還怕對付不了一群老百姓?殺幾顆頭,就都老實了。”
“如果不是奴變而是民變呢?如果他們的怨氣更大一些呢?殺幾顆頭不行,就殺幾十,幾十不行,就殺幾百。殺到人頭滾滾血流成河,老百姓不死也逃,我們這些牧民官無民可牧,拿什麼完糧完課,難道自己下田耕作,自己洗衣做飯?再者一地民變,或可以兵戈蕩平,如果這個變亂是幾縣,便要巡撫發兵,如果是一省,那便是相爺也要睡不著覺了。若是整個天下民變四起,我們又拿什麼對付?即使官軍百戰百勝,百姓與朝廷為仇,我們徵不到糧,拿什麼給當兵的發放軍食?拉不到夫,難道要衣冠中人去負土運糧,輸送軍資?”
范進說話間,眼前似是以浮現出那烽火連天民變四起,百姓對官兵視如仇敵,乃至有剿兵安民告示出現的情景。朱璉聽得雲裡霧裡,但是他終究不是個混人,也能明白范進擔心自有道理,只是有些難以置信,又有些不甘心,問道:
“那按退思這麼說,豈不是什麼事都不要做了?”
“話不能這麼說,什麼都不做,不去查漏補缺百姓依舊還是會鬧起來。我們要做事,但是也不能為了做事不計後果。拿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