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那片羽毛,端詳起來,然後,趴在陽臺上,看著遠處工廠的大煙囪放出又直又粗的黑煙,心想如果塞上這個大煙囪,會有什麼感覺。那個大煙囪用紅磚砌成,筆直得很,直插天空。磚壁上還可以看見用白石灰塗成的文字: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當然,在這裡你還能看到天一廣場那個叫《傾斜》的雕塑,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傾斜著身子,抬起一隻腳,手託著一隻地球,像擲鉛球的運動員一樣要將地球擲出。
和天一廣場那個雕塑一比,這條大煙囪顯得粗糙。他喜歡大煙囪呈現出一種粗暴的味道,彷彿看見不少生活在底層的疾苦人們,呼吸著那些充滿菸灰的空氣。他想,如果有一天大煙囪倒塌下來,會造成怎樣壯觀的景象呢?他想象自己在夜晚變成狼人,跳上那條大煙囪,對著月亮發出長長的嚎叫。
夜晚的現實他是一個狼人。他想到這一點。
在這些日子裡,狼人的形象不斷地消失和離去,又不斷地在每天零點時分出現。很快地,他注意到這個城市開始議論狼人。人們說在夜晚看見一個狼人出現,有的還拍到了照片。他注意到報刊上刊載了不少關於狼人的討論文章,比如狼人嗜好什麼、電影中的狼人形象、出現在K城的狼人是不是一種基因變化……各種各樣的文章顯示了趣味的流向,更多人認為出現在K城的這個狼人是城市工業化的一種生化異種,人們談到各種各樣的異形問題,比如在美國某個州的下水道出現了一隻像嬰兒那麼大的老鼠,而且它富有思維能力,喜歡在公路上設下陷阱,襲擊來往的汽車和人。對於這些討論,他有時覺得有趣。當然,不少人對此抱著懷疑,他們認為這個城市根本就沒有狼人,那不過是人們的錯覺,或者是有人故弄玄虛。甚至還有人看見了狼人殺人事件,報紙上刊載了這方面的報道,某人的死亡和狼人有關……更多人是這樣認為:狼人的眼睛是綠色的,他會飛簷走壁、撕咬人類……他感到惱怒,因為他並沒有殺死任何一個人,這種嫁禍於他的手法令他想到背後可能存在著陰謀。他猜想一定有人殺了人,嫁禍於他這個狼人。
然後,莫飛低下頭,看著陽光照進小巷裡,淡黃|色的,閃在青石板上。巷子裡的菜香、晃著尾巴的黑狗、門坎上靜坐的老人、麻將聲響、小孩子的吵鬧聲,它們顯得那樣靜止。在這靜寂的時刻,他遠離了變成狼人的感覺。現在他是一個純粹的人。
他看見隔壁的女人牽著她的小狗,走在青石板上,整張臉略微歪斜。那隻小狗渾身雪白,長毛幾乎拖垂到地,耳朵披掛在腦袋兩邊,眼睛烏溜溜地看著人。那粉紅色的舌頭不斷伸出來,一舔,又一舔,舔得讓你覺得世界彷彿就是那樣骯髒。他注意到這個女人長得還算好看,年紀似乎過了三十。當然,這個情景是想象中的,或者是一個回憶,因為那個女人和她的丈夫在三天前開煤氣自殺了,儘管有人說他們死於謀殺。
然後,他看到江雪出現在視窗,那視窗被夕陽照得微微發紅。他乜斜著眼睛打量她,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她站在視窗前,看著天空,天空發藍,幾團白雲往西邊移動,那個夕陽又圓又大,把西面染得紅紅的。他突然產生一種怪想,這個有些神秘的女子,是不是存在著精神上的變異呢?如果這個女子像一個瘋子……他想象江雪握住刀,刺進他的下腹,血濺射出來,像噴霧一樣。事實上,他喉嚨裡吞嚥著唾沫,看著她,彷彿忍耐著一種疼痛。也許,他得儘快躲進他的角落,消除這種壓抑的疼痛。
然後,他笑了笑,拿著那片鴿子羽毛,拐進他的房間。
他喜歡落下竹製的窗簾,屋子裡的昏暗與墨綠色的窗簾溶成一體。從竹子的縫隙間,他能看見她的房間以及天井。他看到她拿出一條黑白相隔的格子裙,是很久以前流行過的裙子,現在再穿起來,給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她站在那裡,對著鏡子,比劃身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