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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漸漸偏西,太陽在窗稜上的倒數第三格露出了半張臉,紅彤彤的並不刺眼。
這個時候是我一天中最期待的時刻,在太陽完全消失在最後一個窗格的時候就是宮內該“下錢糧”(下鎖)的時候了,也就是宮禁。
每天黃昏來臨,紫禁城內廷的各個門戶都要上鎖,由總管太監監督執行,除了值班的乾清門侍衛以外,上自王公大臣,下至最低賤的伕役“蘇拉”,全走得乾乾淨淨。
外廷的人都走光了,皇帝陛下一天辛勞工作也告之結束,我卻覺得我的一天才剛剛開始……就算是一生勤政的玄燁晚膳後一般還要去乾清門裡南面的懋勤殿批閱奏章,處理公務。但,這個時候的皇上可是屬於內廷的了,屬於乾清宮了……
我聽見時間流逝的聲音……陽光在南邊那排窗稜倒數第一格了。
“下錢糧了!”果然,乾清門傳來宮禁的聲音,那值日公公的尖聲穿透力極強,餘音繞樑。僅跟著,內左門、內右門、日精門、月華門……交替著:“大人們下錢糧了!”這是通知守衛外朝侍衛們該上鎖了,再聽值班宮門侍衛齊聲應諾一聲,首領太監巡視後出具一張單子交給總管太監,總管太監再交給全公公呈閱。不過,按照多年前的習慣,極會察言觀色的全公公總會把這單子最後交給目前任宮廷一等女官,皇帝近侍的我,以示尊敬。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拍拍掌,喚來萬福——這個長得越來越符合他名字的大阿福一樣的公公。自那次“初選”,奉旨幫我“作弊”後,此後見我甚是恭謹,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諳達全公公點撥了他?
看他帶著笑的面頰那兩垛敦子般的肉,把小單眼皮都擠眯成一條縫隙,我竟是看不到他眼珠子……或許,他生來就是個“面帶豬像,心中暢亮”的人精?
“皇上用過晚膳了麼。”隨口問著每天必問的話……答案早就有了不過是重複應禮而已。
我病中幾日,他都是陪我在榻前用膳的,此時還未回,定是有事……可是在弘德殿或南書房和大學士甄選明殿試題目? 康熙年間的“天子門生”的殿試一般在每年的四、五月進行,今年因為“多倫會盟”和提前進行的“選秀”,眾多大事都安排在這兩月,殿試於是按照欽天監挑的日子,安排到了“會盟”和“選秀”之後。
“還沒。皇上離開南書房後,就在懋勤殿覲見新‘引見’面聖的即將新任的幾名河道大臣,還特地賞賜了‘六安茶’和御製的櫻桃漿、乳酪茶、雨前龍井、南苑花紅。值日的翰林也人人有份……此刻皇上過來叫奴才過來問候一下……”雖小但是晶亮的小眼邊說邊眨,順著耳,低著眉。
哦……人人都有麼……好極了!
“叫膳房這就傳膳到懋勤殿。”下午賞賜臣子的都是些甜的不對他胃口的東西,他定是進得極少,我也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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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藍色的天,漂浮著陰影一樣的暗雲。
通往懋勤殿的白玉甬道上點點燈光勾勒出宮簷的層層重影,馬上夜了……宮廷的夜晚被早早挑起的一串串紅籠拉出一道寧馨的味兒來。
“婀娜花姿碧葉長,風來難隱谷中香。不因紉取堪為佩,縱使無人亦自芳。夫人你來了!”剛剛繞過垂花門進得懋勤殿裡間,就聞得一股清鬱的蘭草香氣。
他在做詩……這人耳朵真好使,不過敢不用皇帝許可就放人進來,嘿嘿……沒幾個人有這個特權。
嵌螺貝的雲足素面楠木案上擺了一個藍瓷花盆,裡面是一顆茂鬱的蘭草,靠南的一溜牆另擺了幾個高腳的花幾,上面也都是剛打出嫩黃蕊的蘭花。
“夫人?怎麼封我個夫人的名頭來,還不如以前的宛儀來得好聽。”看他剛剛寫完晾在案上的詠蘭的詩還帶著徽墨的餘香,我湊過去幫他小心地吹著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