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登摒住呼吸,神色嚴峻地傳令道:
“來人,通知黃軍門、程鎮臺他們,炮聲一停,可以準備出擊了。”
“奶奶的,管,真管!”
程學啟咧著大嘴,眉飛色舞地望著對面煙炎散處,那些已如瓦礫場般的石壘,和一面面熊熊燃燒的旗幟,揚手抄起了關刀:
“孩兒們,這洋炮再厲害也是個玩意兒,斬關奪城,還得看咱爺們的,給我上,先登卡子的,賞三百鷹洋,老程我親手敬他三大碗!”
“老程,小心點!”黃翼升一面提醒著,一面招呼著自己的部下:“跟上,把炮也抬上,吩咐下去,請戈鎮臺也幫同出擊。”
“不許出擊,這是我的命令!”
戈登面無表情,冷冷地看著摩拳擦掌的幾個團長聯隊長。
“長官,我們是來協助政府軍的,現在他們需要,我們怎麼能……”
“長官,崑山協議上規定,先入城的一方有權分配全部戰利品,這……”
戈登嚯地站起來:
“我是你們的長官,還是你們是我的長官?”
“長官,其實我也有些不太明白……”
待得團長聯隊長們悻悻走遠,雷納德才輕聲問道。
戈登凝望著淮軍衝擊前進的隊形:
“你看,他們的隊形和衝擊動作,與我們完全不同,如果一齊進攻,反倒會互相牽制,礙手礙腳,太倉之戰(2),我們就是因為這個吃了大虧。”
他的口氣突然變得輕鬆了一些:
“何況,根據以往的經驗,在這樣猛烈的兩輪炮火急襲下,叛軍往往會棄壘後退,也無須我們再參與殘酷的肉搏戰了。”
雷納德看了看遠處廢墟一般的石壘,石壘裡,死一般的沉寂:
“我剛剛從蘇州城裡出來,似乎他們並不想輕易退卻,也沒有地方可以退卻了,我想……”
“衝!衝進去領賞!”
原本小心翼翼往前蹭著的淮軍終於蹭到離石壘不過兩箭地的見方,見壘中一槍一炮不響,膽氣登時壯了,鼓譟一聲,便撒開兩腿,作勢要一擁而入。
“梆梆梆~~~”
石壘瓦礫堆中,忽地想起一陣微弱的竹梆子聲,一根根烏黑的槍管炮管,從廢墟中無聲地伸出。
“奶奶的,上當了,孩兒們快……”
程學啟一勒花馬,傳令未必,壘中槍炮,便以如驟雨般打來,身後淮軍,登時倒下一片。
程學啟怒喝一聲,刀杆鞭馬,不退反進,直向壘前撲去。
“撲騰!”
一根熊熊燃燒的巨木正砸在馬**,花馬吃疼,撲地便倒。程學啟一骨碌爬起,抄起關刀,便欲上壘拼命。
“程大帥(3),萬萬不可……”
幾個跟上來的護兵馬弁忙不迭地連拖帶抱,好歹把這程大帥拉了回來,壘中槍炮不住地追射,護兵馬弁們倒了一個,又一個。
“左右散開,安炮,打,打!”
黃翼升督隊在後,見前隊吃虧,忙令部下將攜來的銅炮、洋莊(4)就地列開,向壘上還擊,無如壘上槍炮,又準又疾,炮隊野次放列,一無遮蔽,一眨眼的功夫,已被打啞了一多半。
“退,退,快請戈鎮臺出擊,快請……”
一枚火箭飛來,砰地在黃翼升馬前炸開,兩個親兵應聲倒地,黃翼升顧不得傳令未畢,圈馬向本陣跑去。
“奶奶的長毛賊,老程打進蘇州城,把你們殺個斷子絕孫!”
程學啟已被扶上一匹紅馬,一面退,一面不住回身,對著兀自鳴炮不絕的石壘咒罵著。
“野炮,四十磅榴彈……”
戈登見淮軍已退出殺傷範圍,急忙傳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