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今日這一切絕非偶然。遊湖,是他精心的安排;《橄欖樹》,是他特意奏來。她幾乎可以肯定,便是她不作要求,鍾隱亦有法子叫她聽到這曲。
他奏笛,迎風,飄然。笛音逐浪,心曲連波,萬般抑揚瀾乍現,一點清明在眉間。
煙洛兩手緊扣,卻一陣潮潮的溼冷,不禁苦笑,蘇煙洛啊蘇煙洛,如今,你卻還有何言解釋?便算他還不瞭解你的郡主身份,一定也是疑竇叢生?過會子他奏完了,難道你還好意思再編出一套謊話來麼?即便編了出來,聰明如他,卻還肯信麼?
淺淺低垂臻首,只覺如坐針氈,面頰卻漸如火燒,好不難堪。驀的,手背一暖,融融的溫度。煙洛一驚,視線移轉,覆住她的卻是葉橪。他唇角微勾,分明沒望向她,長了薄繭的長指卻從桌下伸來,悄悄的縮攏,穩定的包裹著她緊張的拳。好奇異,這麼個放誕輕佻的人,此刻卻傳給她一股如此安寧的力量,簡單一個緊握,好似在告訴她,別怕,有我!
心中熱流一湧,神魂稍定,煙洛任他握著,亦未掙脫。才一瞬功夫,葉橪的手卻無聲撤了回去,幾乎同時,鍾隱亦收住了笛音,周遭一陣難耐的靜。忍不住惴惴抬眼,不遠處的鐘隱攥了“鳳鳴”笛,只是默默,薄抿起優美的唇。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煙洛霎時有了砧板上凍肉的覺悟,費力的吞嚥口水,嚥了幾口,四下望望,張張嘴,仍是擠不出半句話。
鍾隱眸底弧光一閃,對子槐他們擺擺手:“我欲與清兒單獨談談,你們暫且退下!”
眾人齊聲:“殿下!”
“退下!”
子槐他們無可奈何,怏怏退了出去。鍾隱筆直望向葉橪,“葉兄……”
葉橪頓了一頓,甩給煙洛一個壞笑。懶懶散散站起來,拎著一整壺的女兒紅,滴滴答答往艙外走,經過鍾隱身邊,卻低笑了一句,“六皇子,她沒你想的複雜,不過溜得極快。你若嚇壞了她,哼哼……”
鍾隱皺眉不語,轉過了身。終於,諾大的空間中,浩風蕭蕭,紅紗莽莽,只餘了兩人。
煙洛此際頭大如鬥,眼巴巴的瞧著葉橪這個死沒義氣的消失在艙口,幾欲很孬的跟上去逃掉。然而在鍾隱的氣勢下,她愣是捱坐在原地,不敢動上一動。暗罵自己,沒骨氣啊沒骨氣,吸氣,吐氣,吸氣,吐氣……
鍾隱寂然立著,依然在等,等她的解釋。他查出真相,與她訴說真相與他知曉,是兩回事情。
兩人僵了一陣子,氣氛尷尬,只聞棹聲慢渡。煙洛無奈的抬眸,對上了鍾隱沉凝的面,一瞬間,心底竄涼,全身脫力。瞭然,他的濯濯清眸裡,沒有任何疑問,只有一派安靜的瞭然。
他都,知道了麼?
如若不是,為何眼神如此篤定,緊緊追隨?煙洛復又瑟縮了一下,緩緩的,卻挺起了身子。再背運,亦不過如此了。似是抽中了下下籤的人,自嘲,沮喪,反倒也生出些物極必反的無所畏懼。唇角漾出苦笑,清了清嗓子道:“鍾隱,宋清來到金陵,唯求一塊安身立命之地而以,絕對未有他念。望你相信!”
他淡淡睨她,深眸裡霧氣吞吐,“為何離開大周?”
煙洛一怔,抬眸亮仁清爍,兩個字擲地有聲:“逃婚!”
鍾隱亦是頓了一下,復又道:“你的身分?”
吸了口氣,煙洛答的無奈:“抱歉,我仍不能講!”
“為何?”兩個字,聽不出喜怒。
忍不住微微抽氣,一時,忍不住的不滿,忍不住的冷笑。多麼不公平!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要求她的真實,迫她將自己的一切傷痛過往全然坦露,透明如同玻璃人一般。然而事實上,她卻始終裝聾做啞,試圖令每個對她有所隱瞞的人心上好過。是她太愚蠢太體貼,還是他們,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