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胸有成竹計劃好了歸程,看來倒是自己自作多情,小覷了他了。這短短的大半年間,趙匡義,亦成長了許多呢。
才“哦”了一聲,秋萍端了薑湯並晚膳進來。煙洛垂首思忖片刻,對他展開一個微笑,主動認錯道:“匡義,對不起,我並非要趕你走,不過怕你……”
“怕我賴著不走,變成你的負擔?”他惡狠狠的,從牙縫中擠出字句。
煙洛一噎,無奈的苦笑:“總之我錯了,我向你道歉。今天真的過得很混亂,又忽然被你嚇了一跳,反應過度罷了,你別放在心上!你趕路淋雨,一定也累了餓了,先喝點薑湯暖暖胃,再吃些東西。這麼久不見,我們不要吵架,且坐著說說話,好不好?”
趙匡義竭力支援了片刻,不經意望進她歉意闌珊的眸子,不禁赫然洩氣。真是冤孽,她只需一分溫柔的待他,他的心就會軟的沒有辦法。接過秋萍遞過來的熱騰騰的薑湯,悶頭咕嘟咕嘟喝了,辛辣微甜的熱流登時從喉管滾入了心肺,面板上也癢癢熱熱蒸騰起來。斜眼睨去,煙洛端著青瓷官窯小碗一口一口的啜著薑湯,見他瞅來,便輕巧的眯眯眼,似個犯了錯乞憐的弱小動物,彎彎眼角流光,頃刻勾得他心猿意馬,終於再也生不出氣來。
兩人和平的用了粥菜,開始敘述別後情形。自然,話題仍有限制。趙匡義原本話就不多,幾句話便完結,大而化之帶過他大哥的近況;煙洛自然負責主要談話內容,一路的旅程遭遇,種種種種,風輕雲淡的,她繞開了葉橪。
窗外鐘聲渺然,夜色漸濃了,秋萍悄悄進來,掌了燈,燃起一爐薰香。安神的松脂芬芳摻合了淡淡的夜來香,如絮如霧的白色煙氣漂浮游弋,欲斷未斷,繚繞至床腳帷幔,襯得一室欣悅的幽遠。煙洛見匡義不由自主地淺淺閉眼,語音晦怠,疲累不堪的模樣,勸他先去休息。他卻猛地睜開了眼瞼,強說自己不困,要求她繼續。煙洛無法,遂叫竹子搬了那張竹製躺椅進去,搭了一層薄絮,添了空透的竹枕,命他半臥在上面靜靜聽她敘述就成。
夜漫漫,語悠悠,煙洛半倚著靠枕,不談那些磨難愁苦,輕言細語的撿著金陵的風土人情和閒芳軒的種種趣事一一道來。漸漸的,趙匡義合身倚靠,越來越安靜了。隱隱的聽到他平穩悠長的呼吸,煙洛壓住話頭,側目,輕嘆著一笑,他果然睡著了,只是怕冷似的,不自覺的微微彎起身子,俊美的輪廓凝著清輝依舊是奪目的妖嬈。躡手躡腳爬起來給他搭了一層被,恍惚間,他精緻的唇線放鬆下來,不再毫無表情的冷冷抿著,反而淺翹淡勾,有些孩子氣的笑顏。
煙洛搖搖腦袋,爬回床上,也閉了眼,身體倦怠而痠痛,偏偏心中似有隻破舊的水車,一直一直轉個不停,憔悴的一次次努力,卻打不上一點解憂的泉水。眼前漫過葉橪生辰那晚,月下那個無聲的背後的擁抱,恍然揪心一痛,翻身便碰掉了一個竹枕,在靜夜空落落的響。一驚望向匡義,還好,他兼程辛苦,睡得沉了。一瞥之下,卻無法收回視線:隔著朦朧如水的光影,另一張出色的側面,與眼前的有著七分相似,彷彿隱約可見。不過那人的線條少了幾分妖異的美感,更加成熟剛毅些罷了。這下心卻更亂,待不住了,抱著枕頭溜出了房間,爬到隔壁秋萍的床上,也沒有話,輾轉反側,不知翻到幾更。
燭殘香消,風悠緩的拂過,院中的篁竹簌簌婆娑,凌晨溼潤的草氣乘著最後的玄色破窗而入,清寂寂漫延至人心深處,再渡至漸漸淺淡的冥暗的終結。
模糊著半夢半醒,迷霧中,一隻靈動俏麗的鳥兒,披了雪白的羽,在伸手可及的前方唱著一支歡悅至極的歌。她拼命的追逐,每每伸手,卻夠不著。最後一下,小手終於握住了鳥兒。心頭一喜,閉著眼輕輕撫摸,觸感不錯,溫涼滑膩,上等的玉器一般潤澤。咦,玉器的溫度竟然會慢慢攀升,漸漸熱得有些燙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