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之肅語調平緩,好像只是在說某件平常的事情,但內容石破天驚,「我七日前發兵蘇庫倫,如今兩軍已在戰中。」
伊綿不敢置信,從他懷裡抬頭,看見男人低頭注視她,目光深沉,卻沒有多少慌張。
「這一個多月來,所有人都在主和,父皇不想戰,大家都看在眼裡。」他道,「綏靖政策保了邊疆十餘年的安定,看起來好像沒問題。」
「但是一退再退,到最後,哪裡還有退路,若是有心人,一觀察便知王朝頹勢難擋。何況,我還有筆帳沒跟他們算呢。」
「所有人都麻痺的時候,便是最好的時機。此刻出其不意,定能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佔個先機。」
……
男人向她解釋了許多。伊綿聽得攥緊了衣襟領子,難以置信。
她與寧之肅相處了這麼些時日,對寧之肅的決心和手段都看在眼裡。男人若是想做成一件事情,不管再難,都會出手。何況他有資本去搏。
但直接開戰的代價太大了。
「宮裡人知道麼?」她問。
寧之肅道,「你以為我額上的傷是從何而來。不過就是父皇對邊境的訊息後知後覺,一時生氣,拿了物件擲的。」
「你怎麼不躲?」她難過地問。
「躲?」男人嗤笑一聲,「不讓他把這口氣發了,日後麻煩更多。父皇老了,對許多事情有心無力,偏偏還得維持自己的面子。」
伊綿不知道說什麼,大口吸取男人身上龍腦和沉香交織的味道,以此來撫慰她心底的不安。
她一個閨閣女子,不知朝堂爾虞我詐,也不知兩軍相接的畫面何其殘忍。但她至少想像得到,皇上不支援的情況下,若是寧之肅輸了,那簡直一敗塗地。
當她說出心底的擔憂時,寧之肅漫不經心,「事情做都做了,便只想如何贏。」
他可真是太子。
伊綿愕然聽男人說話,見他如此危急情形還能淡定自若,對他的身份又多了一層感受。
寧之肅輕輕搖晃懷裡的女子,闔眼懶散道,「從前順沅遭受了許多委屈,現如今,我一併替她討回來,也算撫慰她和母親的在天之靈了。至於旁的,我不想再計較。」
伊綿心亂如麻。這一晚說的事情太多,她心中驚訝,擔憂,恐懼皆有,五味雜陳。
但最受觸動的,還是男人最後那句——
他不想再計較。
—
乾心殿內,皇帝的訓斥聲響徹殿頂。
他側坐在最前面的臺階之上,面前擺著低矮的烏木黑漆長方幾,上面有兩盒錦蓋揭開的丹藥盒,裡面各有一顆芸豆大的朱丹。
堂下寧之肅身姿挺拔,未置一詞。
兩位看似仙風鶴骨的道士著玄色素服,佇立一旁,偷偷瞧了太子一眼,又低下頭去。
「你看看你近來幹的好事!這些都是大臣找到朕這裡來,給朕上奏的摺子!」皇帝氣喘吁吁,一把推了那堆東西,又隨便抓起幾本扔到寧之肅腳下。
「是兒臣莽撞。」男人聲音充沛有力。
「莽撞?莽撞!」皇帝氣得咳嗽。他這個三兒子,偷偷發了兵,直接和蘇庫倫部短兵相接,直到第一場戰鬥結束他才知情。
這要說莽撞實在是藉口,分明就是刻意為之。
皇帝用手指著他,「你可知若是輸了,我們要讓渡的利益更多!你這是胡來!胡來!」
這些話前幾日皇帝已說過了。如今他餘怒未消,邊疆局勢尚不明朗,自是逮著太子翻來覆去地教訓。
但卻不可能收回太子的指令。
一來寧之肅手握兵權,現下又掌管朝廷,軍隊不一定聽皇帝的。二來,戰爭已經開始,若是沒有分出輸贏,誰會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