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昏死過去,頭歪在另一側的椅背。我看電影毛病大,如同睡覺之前要擺半天睡姿似的,我挑座位,根據銀幕大小寬窄,我來選定座位。有時開演一分鐘,我感覺眼睛不舒服,又得重新找座。哪兒哪兒都舒服了,遲到入場的一對情侶坐在我們前面。趕上正對我前邊的男人有多動症,他活像汽車上的雨刷器那樣一刻不停地左右擺動,恨得我發瘋。只好再站起身,換座。我們也真夠讓人討厭的,摸黑來回挪動,比電影院的工作人員運動量還大。
因為我好吃,所以和豬寶貝的約會更多安排在一個又一個的餐館。他喝啤酒我喝茶,我從不喝酒,豬寶貝說我不解風情。他又稱我為饕餮之徒,沒樣兒。他和金閃閃的觀點相似,認為淑女和成功人士在生理上有個共同特點,都有輕微的厭食症。我不行,我酷愛海鮮——如果有田螺姑娘,我在愛上她和意識到她的價值之前,就已經把她清蒸了吃下肚了。
我不喜歡做飯,事實上我幾乎討厭所有家務。我在姿態上已為未來的燭光餐廳,或者手腳勤快的廚娘的來臨,做好了準備。整日穿著高階套裝的女性並不是我向往的理想形象,我願我是那種女人——開啟衣櫥,基本只有兩類衣服:睡衣和晚禮服。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雄心壯志,以為未來能到處旅行,我設想自己在歐洲度假時,在咖啡館臨窗的位子,漫不經心地,卻寫下一生最重要的作品。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依照這個教育方向努力,卻在實際工作中,並沒有發現黃金屋和顏如玉。我想可能是我找的書不對,有的書裡有黃金屋和顏如玉,有的書裡壓根兒就沒有。我讀的中文系,中文在中國簡直不算專業知識,如同會騎腳踏車算不得技能一樣。找錯了書,相當於運用了錯誤的地圖,怎麼能找到秘密寶藏呢?可再想改行來不及了,我不幸,浪費了美妙的青春年華去相信什麼“布衣暖、菜根香、詩書滋味長”之類的鬼話。現在怎麼辦呢?
沒關係,我有豬寶貝。我們之間承諾過“苛富貴,勿相忘”。早在中學時代,憧憬未來,我以為有錢就是床前放著兩罐糖,一罐紅糖,一罐白糖,想吃紅糖吃紅糖,想吃白糖吃白糖。我對豬寶貝賦詩以證,上闋是:“君住紅糖罐,我住白糖罐,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紅糖水。”下闋是:“君住白糖罐,我住紅糖罐,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白糖水。”
所以,今天的豬寶貝是我的吃飯買單人,索禮承辦者,無償借貸方,耍嘴皮子時給我捧哏的,兼緋聞男主角……這些功績的累加並不能抹去他最重要的身份:他是我的語言摧殘物件。我經常教育他,個人成長過程中,靠的不僅是有錢的出錢,有力的出力——我乃貧困弱女子,既沒錢又沒力,但是我有氣,能做的貢獻就是有氣的出氣了——也是對他的巨大幫助呀,如同讓禾苗成長的,除了陽光,還有陰天的雨。我就是那“三月裡的小雨,淅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
只有對豬寶貝,我才能克服妒意,自己草衣木食,亦能允許他肥馬輕裘。我說:“你就是我的感情投資。我看好你會發財,才肯忙著給未來的馬良買毛筆。你說過‘苟富貴,勿相忘’吧?讓我惡狠狠地補充一句,‘苟相忘,勿富貴’!”
豬寶貝說他最喜歡我的坦率。他說我們之間的友誼顛撲不滅。多少恩愛夫妻半路分手,不如我們之間,像一條纜繩,行走時看不見,其實始終追隨。我們之間不可能出現愛情風暴,卻是雲湧過後,細雨收塵。
他重新工作的前一天,晚上十點豬寶貝接我出去。他好像遇到了什麼事,我從表情上看得出來,但他沒有吐露他的秘密。他跟我說,明天重新出山,要上班了。他開著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