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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儉用——吃的是草,擠的是奶,並且擠出來的奶都讓雅蒜喝了。難道,雅蒜如此沒良心,不念他那麼多的厚待嗎?當她胃痛,是誰為她找來溫水和胃藥;當她情緒低落,是誰陪她聊天購物不厭其煩?當她半夜想起看流星,是誰為她披著柔軟的拉舍爾毛毯?當她要求殺死一個無辜的小生靈,是誰承受著巨大的道義上的內心譴責,依然咬牙閉眼下了毒手?是我是我還是我!看起來孩子一樣天真的雅蒜,怎麼會恩將仇報,到了如此無情無義無信的地步?傷心和絕望,讓東郭先生大腦停轉,似乎一生被一瞬修改,他白痴般一遍遍說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笨得可以的東郭先生啊,他難道從來沒有想過,十倍感激也和半個愛扯不上丁點關係?他太以她為中心,在一起的日子裡,東郭先生愛得就像自己僅僅是雅蒜的一個附屬品。正是在他大海般的深情裡,雅蒜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她懷疑她的婚姻僅僅出於一種被愛的感激。東郭先生過度溺愛,他一味的給予破壞了愛最基本的規則——所謂愛情,往往就是要始終保持兩個人之間的互動關係。離開了陶醉與失望,離開了受挫與辜負,離開了微妙的反覆無常,愛情根本就組織不了一場持久戰。東郭先生以為,只要給他時間,就有被雅蒜愛上的機會。他錯了。只要雅蒜不愛,他的愛就不能被吸收,永遠隔絕於雅蒜之外。東郭先生盡力做到完美,不被雅蒜挑剔,他以為日久生情,雅蒜會在某天突然反芻他往日諸般的恩寵。可他低估了雅蒜的決心。當他死活不同意離婚時,雅蒜一張狀紙,把他推上被告席。

走出法庭的時候,雅蒜眼神複雜地凝視著他。東郭先生緘無一語,低下頭,紅了眼圈,他立起衣領,縮著肩膀走出來。她曾說他是可愛的,可愛的就是可以愛的,可以愛的就是可以不愛的,可以不愛的就是可以用腳踹的,可以用腳踹的就是可以商量著賣的。

他沿著護城河岸走。歷史輝煌,在這裡流下可辨的衰榮。夕照下的角樓,琉璃瓦閃耀著一層暖金色。垂柳低拂,千萬條的鞭子。光膀子非法游泳的,對著魚竿發呆的,藉助大樹掩護躺在椅子上狂吻並做小動作的……東郭先生把兩肘支在冰涼的石牆上,水面錯動變幻莫測的光影,他悲苦的臉埋在那些波紋之下。

每個人對傷心的身體反應機制不同。別人傷心掉頭髮,東郭先生傷心掉睫毛,每天掉一根,有時是左眼,有時是右眼。數月之後,兩隻眼睛的睫毛都掉光了。從此他迎風流淚,每天“哭砂”。

第六章

大善人東郭先生(8)

現在的東郭先生坐火車討厭倒座;買的浴袍是割絨的;看憨豆先生的喜劇,他在可樂里加了冰塊;改變早餐喝牛奶的習慣,時間改在入睡前,並且他要去掉上面那層奶皮……在他愛的人離開以後,東郭先生部分地繼承了她的習慣,作為持久而隆重的紀念。

房子自然留給雅蒜。租了半年的一居室,東郭先生怎麼也找不著家的感覺,他後來決定買房。東郭先生已經認了自己的倒黴蛋命運,所以買房格外小心,以免再遭不幸。

東郭先生熱衷房展會,領回一堆資料,比較地理、價格、開發商、配套設施,對其中有意的專案實地考察。被婚姻剝削一空,東郭先生可以選擇的餘地並不大,他知道一旦出手,就決不能失手。

金色的落葉鋪陳腳下,他看到陽光在已然稀疏的枝杈中閃耀。清幽無擾,東郭先生沿著樹林間的小路行走,內心充滿久違的喜悅。毗鄰四環,竟然有這樣一片動人的樹林!高低不同的枝幹,鋪展著碎影,東郭先生默默行著,他的眼角慢慢蒙上一層溼霧。也許,他天生不適合人群——他們連狼皮都懶得披了——只有自然,那些緘無一語的樹和安靜的草葉,那些自由的小鳥和慌慌張張的蟲子,才能陪伴自己善良得沒有甲冑的心吧。東郭先生走了一里,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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