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理我,那個房間就像是一座孤島,四面都是無盡的海水,只有我一個人被困在裡面。
直到某一次醒來時,我忽然聽到了身邊有人在低聲啜泣,一邊哭一邊不斷祈禱著。“我們在上天的父,願你的光輝與他同行,免除他的債,救他脫離兇險。我們在上天的父,願你的光輝與他同行,免除他的債,救他脫離兇險。我們在上天的父,願你的光輝與他同行……”
我掙扎著想要睜開眼睛,視線卻十分模糊,我只看到清冷的月光裡,一個瘦弱的身影跪在我的床邊,雙手緊緊地握著,她的頭髮像麥稈一樣枯黃。
“我們在上天的父,願你的光輝與他同行,免除他的債,救他脫離兇險……”我聽著她不斷地禱告,雙眼漸漸地又被疲憊席捲,終於睡了過去。那是我幾天來睡得最好的一晚,香甜得像是個在母親腹中沉睡的胎兒。等到我醒來時,她已經不在了,而我的燒竟然也奇蹟般地退了。有的時候,人還是該相信奇蹟的。
等到我終於康復的那天,我開啟那扇門走了出去,在走廊上看到了一個瘦弱的影子——後來我才知道,婉儀已經在那裡等了很久,終於等到我出門的那一刻,卻又膽怯了,慌亂得想要跑開。我沒有給她逃跑的機會,抓住了她的肩膀,擁抱了她。她突然像個普通的小孩子一樣號啕大哭,緊緊擁抱著我,很久都沒有放開手。很多年過去婉儀也沒有解釋過那天為什麼要哭,我也沒有解釋過自己為什麼要擁抱她。因為我們兩個都知道那個問題的答案——我們都是孤獨的孩子,在那些不斷重複的歌聲裡,我們早就是彼此唯一的朋友了。
從那天起,我們像是朋友,又像是一對兄妹。可我始終都在擔憂,因為我不知道我們的未來在哪裡。即便我們能幸運地活到成年,又能有什麼出路呢?育嬰堂裡的孩子們,最好的出路就是被人領養。這世界上永遠都有拋棄自己兒女的父母,也永遠都有想要生兒育女卻不得的夫妻。如果被有錢人家領走,說不定從此就能一步登天,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如果被不好的人家領走,說不定活得要比在這裡更悽慘。其實那些年裡,我們各自也都有過被領養的機會。但我和婉儀約好,如果有人想要收養我們,就必須把我們兩個一起帶走,不能留下另一個人,所以很多機會都被我們拒絕了。直到我們的年紀越來越大,錯過了被收養的黃金年齡。
後來有一天,教堂裡舉辦了一場慈善禱告,應邀來參加的都是北京城的社交名媛們,我們兩個作為唱詩班的領唱,也表演了拿手的曲目。禱告結束之後,嬤嬤突然把我們兩個都叫到她的房間裡。我們還不知道接下來即將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一切都聽從嬤嬤的安排。當我們走進那間房間時才發現,裡面坐的不只是嬤嬤,還有一位非常漂亮的貴族小姐。她當時不到三十歲,卻沒有梳著貴婦的髮髻,彷彿依然還是獨身。在當時的中國社會,一個即將三十歲的女人還沒有結婚生子,是很難想象的一件事。我還記得那天她並沒有穿旗袍,而是穿著一件紫羅蘭色的洋裝,戴著齊肘的蕾絲邊手套,頭上是一頂同樣紫色的寬簷紗帽,像是個留過洋、念過西洋文學的女博士。
“孩子們,你們好。”
她很美,幾乎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美的女性,眼神很溫柔,聲音也很好聽,說話也是慢慢的。
“快給宋小姐行禮。”嬤嬤在一邊善意地提醒。
我和婉儀都有點被這位小姐身上的魅力攝住,痴痴地行了個禮,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來,讓我仔細看看。” 宋小姐一手一個,把我們倆拉到身邊,左瞧瞧,右看看,歡喜得不得了。
“你們兩個歌唱得都很好,我很佩服你們。”
我有些不知所措,一位大小姐竟然會說自己佩服兩個育嬰堂裡的野孩子。
“我有個請求。”宋小姐笑著說,“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