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慢地朝我走來。他是藏醫的第五代傳人益西醫生。
他挨近我,朝我渾身上下細看一遍,然後伸手捏過我的腿上面的骨頭,問,“這裡痛麼?”我不回答。他再問,“這裡呢?這裡呢?”他在一路檢查著我的那些不是關節部位的骨頭。我俱不回應。我想肯定那些骨頭完全脫離了我的肉體,所以醫生在檢查時才會失去感覺。 但是益西醫生最後在我的膝蓋關節上用小皮錘輕輕那麼一敲,卻讓我抽筋斷骨般地嚎叫起來。“啊哎痛痛痛!痛啊!”
益西醫生立即停手,輕輕拍起我那被弄痛的腿部神經,笑起來,“你沒有大事。”
“那我的腿怎麼會那樣空蕩地晃動呢!”
“這是因為關節骨折,幸好不是主骨斷裂,這就好,不會讓你變成一個瘸子了,幸運的姑娘”!醫生一臉慶幸的神色,繼後又嚴肅地說道,“當然,你的關節骨折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恢復。”
我才長長吁下一口氣。只要能好,只要不會斷腿,什麼都好了。
益西醫生開始為我治療。清理傷口淤血,接骨,打釘,綁紮,開藥。我必須“住院”。即是待在益西家高大華麗的碉樓裡養傷。多久?什麼時候骨折的疼痛和傷口的感染得到控制,什麼時候才能離開。護士是沒有的。服侍我的是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月光叫他阿嘎。益西醫生沒有讓自己的遠親、高大的康巴青年月光來服侍我這麼個小女子,他覺得這樣有失他們康巴漢子的尊嚴。
蔣央,你知道嗎?後來我倒很慶幸這次意外,如果不是骨折,可能我也沒有機會知道阿嘎的。
阿嘎今年十一歲。並不是孤兒。母親在一次雷電中遭遇森林大火死亡。父親一人拖扯三個娃娃五年。之後他們家叔父從喜馬拉雅山背面的一個地方回來,提出可以帶走父子四人,到山的背面去過天堂的好生活。隨後即是一路逃亡般驚心動魄地偷渡。不想在一次匆促行程中,阿嘎和父親走散。這孩子是磕頭燒香地尋找,但最終菩薩沒有安排他們父子碰面。從此阿嘎成了有名無分的“孤兒”,不知前些年怎樣生活,近年來他很幸運地被益西醫生家收留。
但阿嘎沒有自己的臥室,他的床鋪就搭在廚房的鍋灶旁,這樣便於做活。這孩子一天要做的活計很多。清晨五點起床,為佛堂裡眾多佛杯換聖水。過後生火燒茶,做每天固定六個人的早餐。早餐完畢,打掃整座碉樓衛生。再後從山寨下方的小河揹回一天生活用水。其間須要不停檢查燒茶的鍋灶,不等柴火熄滅,要及時添柴。十點半開始準備中飯,揉粉和麵蒸包子饃饃。不知小小年紀的阿嘎怎就學會一手做麥面的好手藝,蒸出來的饃饃包子是又大又香。吃完中飯,下午還有主人家四條看門大狗需要餵食。那些大狗均為藏獒雜交,體形粗壯,食量驚人。阿嘎因此一天至少得配備和搬運八次以上整鐵桶狗食。
來到益西醫生家治療,第一天我即發現阿嘎小孩需要做如此之多家務勞動。而碉樓裡的女主人,似乎已經習慣於這個孩子的勞作。這位夫人,我們自始至終沒有機會正面接觸。先前是我的傷處痛得不行,沒有精力向她作出禮節性的招呼。等我稍微可以活動之時,夫人是長久沉坐於內堂拜佛唸經,分不開神來接待外人。我只能透過床鋪旁的一方鏤空隔牆觀望她的形態舉止。
大半時間,我看夫人皆獨自處在內堂。點酥油燈,燒香,唸經,趴在地板上反覆地長磕頭。做得疲憊後,會把飽滿富態的身子微微傾斜著靠在唐卡下方床榻裡的絲綢被子上,手捻佛珠,閉目養神。
偶爾,她的目光也會短暫地投注到對面、我這邊的鏤空隔牆上來。那眼神在隔牆間流動時,卻也有些不安神。不知是不是對我產生了某種敏感嗅覺。
的確,蔣央,當看到阿嘎小小年紀一個人在支撐一個大家族的生活勞動時,我的心裡不僅是震驚和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