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軍飛機輪番向地面俯衝投彈掃射。附近響起巨大的爆炸聲,榕湖裡激起一股高高的水柱。房間樓板也劇烈抖動起來,門窗梳妝檯震得“嘩嘩”響。
“我們最好到樓下去……”李先生大聲說。
兩人跑到走廊裡,丁香又返回房間取手提包,再跑出房門,忽然身後一聲巨響,熾熱的氣浪掀起鋪天蓋地的碎屑煙塵瞬間擊倒了她。
這次日軍空襲的目標是郊外機場和城裡的防空陣地。象鼻山和獨秀峰的高炮陣地湮沒在硝煙中,榕城門的機槍陣地有幾個士兵傷亡。日軍的投彈只炸倒幾間民房,沒有引發大火。華南旅社被一顆重磅炸彈擊中,幸好房屋是鋼筋混凝土建造的,比較結實,只炸穿樓頂,其他沒有什麼損失。
丁香被氣浪擊倒,昏過去了,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裡,李先生在一旁照看。她被碎磚從背後擊斷一根肋骨,額頭有輕微擦傷,幸好沒有毀容,也沒有顱內傷。
李先生的右手也受傷,纏著繃帶。
“都怪我,太疏忽大意了,”李先生一臉歉意說,“如果早一點躲到底樓,就不會出事的。”
“能死裡逃生已經是萬幸……”丁香心有餘悸,如果不是遇見李先生,她肯定滯留在房裡,那才是最糟糕的事。
丁香做過手術後,背上敷了藥,身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躺在病床上動彈不得,凡事都要護士照顧。
這段時間,空襲警報幾乎天天有,有時一天反覆幾次。醫院有固定的巖洞躲避,所有病人都能得到妥善安置,每當警報響起,便有人將她用擔架抬去洞裡。
餘先生在鄉下仍未回來,李先生經常來看丁香,說些閒話。他將旅社遭空襲後的照片拿來給她看。炸彈就落在她住的房間,將樓頂水泥板炸開一個兩米的大洞,房間裡一片狼藉。如果兩人晚離開幾秒鐘,肯定稀裡糊塗就見了閻王。
那天將丁香送去醫院後,李先生有些納悶,對自己的行為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以前有時候也不躲空襲的,因為警報幾乎每天都響起,而日本人的飛機不一定每次都會來,而且即便來了,也多數是直奔郊外的飛機場,城裡幾乎沒事。很多人和他有一樣的想法,覺得這樣躲來躲去沒什麼意義,而且太浪費時間。
但自從上次大火後,許多人都害怕了。而且他的一位朋友,作曲家張曙先生就是因為一時大意,在前次空襲中與小女兒一同殉難。現在他總是和同事一起去城西騮馬山躲空襲,畢竟人命關天,不是鬧著玩的。
可那天,他卻為了一個不相干的女人留在旅社,而且還遭遇空襲。丁香被氣浪衝倒時,他腦裡閃過“完了”的念頭,只是下意識地伸手抱住她,一起倒在地上。他扭傷了手腕,當時沒有什麼感覺,第二天就腫起來。
醫院給丁香做手術的外科醫生是李先生的朋友。李先生和他談起這些,醫生一本正經地說,“這叫上輩子欠的,這輩子要還,沒道理可講的。佛教裡說是孽債……”
“瞎說,”李先生笑道,“我可沒欠別人什麼……”
丁香做手術時,李先生還給她輸了五百毫升血,只是沒有告訴她。因為此事,醫生硬說丁香是李先生的露水情人,讓他啼笑皆非。在這亂世裡,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會發生,只有未發生的,沒有不可能的。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一章 丁香與姚力,逃難(14)
這一年來,李先生簡直成了接濟落難朋友的地主,熟悉的,不熟悉的,一股腦都找上門,忙也忙不過來。那些人多數不在桂林久留,一些去了重慶,一些去了昆明,還有些下落不明。留在桂林的,也很快找到工作。他不清楚他們的底細,也不去追問,聽說某人轉道去了延安,或是去蘇北新四軍的地盤,也不會感到驚奇。
前些日子,他一箇舊友逃難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