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這等大事,她視若無睹,我大笑起來,由衷的佩服,可愛可愛的小妹。
離去的時候,也與男友站在門外送我,衣褲飄動,似神仙一般。
事在人為罷了,千萬不要怪社會,要是我放得下心,明日也可以這般自由自在,無拘無束,但是我放不下,放下之後再拾起來就難了,不比小妹,她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圈子,她不稀罕我們的得失,她沒有遭汙染,她的價值觀與我們不同。
我打賭她從來不穿絲襪,唉,我也知道她的老闆就是她自己,每星期她最多工作十小時,略不高興,即時拂袖而去。
她是另外一種人。
小妹的照片在雜誌上刊登出來,奇人必有奇逢,她幾乎在一夜之間成名。在本市,只要新鮮美麗,總會有機會冒出來。
老父忍不住問我:「小妹算怎麼,紅了?」
「紅了。」我感慨的說:「本市喜歡她。」
「以什麼而紅?」
「她是表演藝人。」
父親也不什麼了,點點頭,戴上老花眼鏡,研究妹妹在雜誌上的彩照。
我又笑起來,一邊打點明日開會的衣服鞋襪,這兩年經濟不景氣,公司裁員,但又不代表沒事做,於是辦公時間越拖越長,幾乎由上午八時半到晚上七點多,乾脆在寫字樓搭張床鋪也罷。
每日下班往鏡子一照,簡直如殘花敗柳一般,原是最不怕老的人,也嘆一句恐怕活不到七老八十,壓力太大,生活太悶。
幾時輪到我也穿得似芭比娃娃,出去玩玩,玩死算數。
牢騷越來越多,我叮囑自己,叫自己當心,老姑婆全是這樣形成的。
妹妹來探望我,走進辦公室,一陣香氛引起騷動,很普通的黑襯衫長褲在她身上,都顯得她膚光如雪,人如玫瑰,男同事不住在我身邊打轉,打聽這位美麗面熟的女郎是什麼人。
可喜的是,小妹仍然愛我,有了餘錢,一直買禮物給我,不管我用不用得著。
她買最名貴的打火機給父親吸菸鬥用,父親嘀咕「何必這樣破費」,然而還是用了。
父親開始盼望小妹回家。至於我,我總是在那裡的,誰會關心呢,我終於喝醋了。
小妹說:「但是,社會上必須有你這樣的人。」
笨人。
「我是賭博的彩金,你不同,你是日常的牛油麵包。」
她開著開篷的跑車來接我下班。
車子是向銀行借錢買的,「鈔票貶值太快,存銀行裡多不划算。」
這理論我聽過多次,無奈我什麼笨事全做齊了。
「你們那行到底易不易?」
「唉,看你紅不紅羅。」
「你算不算紅?」
「不夠基礎,再紅個七年,手邊或許會有真的進帳,現在都開銷掉啦。」
「競爭也很厲害吧。」
「做和尚都講鬥爭,」妹妹笑,「不然誰做沙彌,誰做主持?」
我忽然覺得妹妹不簡單,誰說她沒有心思。
「玩了大半世,也得做點事了。」
「你有的是時間。」
「也有的是十五六七八九歲的小女孩。」
我不出聲,這真不似她嘴裡說出來的話。
她說下去,「在歐洲,還好幾次做夢,夢見自己真的變成一隻鷹,自由在空中飛翔,飛回家中,飛入露臺,同你們打招呼,但是你們不認得我,姐姐,在夢中,只有你說:那隻鷹好面善,只有你肯伸手出來撫摸我翅膀,所以,無論做什麼都很難獲得絕對的自由。」
我有種不祥的感覺,「那麼想家,還不回來,為著什麼呢?」
「所以終於回來了。」她微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