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她也肯定我們間往來不會有結果,不會有幸福,倒不如即時分手的好。
我送她到門口,她轉過頭來,還想說什麼,結果還是省下了。
母親也沒有看到我的好臉色,我日日鐵青著面孔進,鐵青著面孔出。
大家這樣不開心,不知為著什麼,犧牲得毫無價值,加上公司調來一個愛無理取鬧的上司,日日呼呼喝喝,不給夥計過好日子,情緒更壞得不能形容。
我開始下班喝上一兩杯鬆弛神經。
漸漸喝得比較多,並且期待那杯酒。
才廿多歲,我嘆息,去日苦多,幾時才捱得到老。
母親半夜老是起來咳嗽,同她去看醫生,醫生勸她退休。
多年來積勞成疾,建康早已崩潰,她渾身是病:支氣管、胃、肝、腎、心臟都不大健全,嚴重貧血、神經衰弱。
歸途中,在車子裡,母親緊閉著雙眼,忽然微笑,我正詫異,她卻輕輕說:「當我年輕的時候,我亦是個標緻的女郎。」
聽了這兩句表面平常底子辛酸的話,我鼻子發酸,眼淚幾乎要衝出來。
我握緊母親的手,這個潦倒半生的女人,我必須照顧她,除了我她還有誰呢。
一年後她去世。
沒有公開發喪,沒有刊計聞。
告了一星期的假,每夜去喝個爛醉!踉踉蹌蹌的離開酒吧,走到路燈邊,開始靠牢燈柱嘔吐,也不覺肉酸,吐完使用手擦擦嘴,活像路邊流浪漢。
說來真是慚愧,母親去世,我竟有些如釋重負,多麼不孝。
另一方面想,她這一生,有限溫存,無限辛酸,活到八十歲那麼長壽,也未必是福,徒然白熬日子。
不要說是她,有時連年輕的我都覺得不願在床上爬起來!不想刷牙漱口再一次去面對現實,怕見太陽,怕那些做不完的工作,應付不完的人事,過不完的日子。
母親早些安息,對她好,對我也好。
我索性坐在石階上,哭泣起來。
讓警察來趕我吧,我不在乎。
──嘖嘖嘖。
我用手擦面孔,誰?我胸中靈光一閃。
「是不是你?」我大聲叫,「請出來安慰我,我需要你!」
──我就在你身後。
我轉頭。
抬不起的頭終於抬起,再不避嫌疑,伸手過去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成熟了,長發挽在腦後,下巴比從前較尖,身上雨衣改了長時髦的款式,秀麗如昔。
她的手溫暖如玉。
──為何時時悲傷?
「也不過數年一次而已。」
──一生一次也已大多。
「但太陽從來未曾照在我身上。」
──是嗎?太陽什麼地方去了?
「日蝕。」我賭氣地回答她的笑。
──不可能,頂多是金環蝕罷了,你可以看到太陽,太陽也見得到你,只不過邊緣部份被陰影遮住,人生就是這樣。
「可是我痛苦。」
──痛苦塑造性格。
我笑出來,真說不過她,但是我願意輸。
──好好地走完這條路,你還沒有開始呢。
「我知道。」
──這才乖。
「讓我問你幾個問題。」
──我不一定回答。
「你會不會老?等我五十歲見到你的時侯,你會不會白髮蕭蕭?」
──你不會再見我,你不再需要我。
「胡說。」
──你應當慶幸才是,我只在因苦的時刻出現,以後你都不會再有再會見我。
我把她的手貼在臉誇,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