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變回來,我保證痛改前非,像當年在河邊追逐時那樣敬你愛你,你的衣服我來洗,你的飯我來做,兒子的事情我來管,一切的一切我負責,我一定全力以赴地當好後勤,支援你幹事業,我這輩子就這麼著了。我願為了你犧牲,讓你踩著我的高大肩頭,攀登到事業的珠穆朗瑪峰上去。到了那時候,咱也就有了兩室一廳的單元,甚至裝上了電話,甚至在廁所裡安裝上了熱水器,每天你都能洗個熱水澡。三啊三,幸福的生活在向我們招手,求求你,變回來吧,趁著兒子不在家你快變回來吧……”
儘管她說得天花亂墜,猴子依然是猴子。但事情並不是沒有轉機,她興奮地發現,當提到兒子時,猴子的眼裡湧出了淚水。這說明它人性未泯。它的身體雖然變成了猴子,但它的思想還是大學中文系教師王三。她抓住這時機,鼓動如簧之舌,繼續勸說。汪小梅原本是慣用拳頭代替語言的妻子,能連篇累牘地演說,連她自己都感到驚異。她試圖往前靠近,她想只要能把猴子抱在懷裡,只要能把那顆猴頭夾在自己的雙|乳之間,天大的冤仇也會化解,猴子就會變成王三。她說:
“三啊三,我的親人,你難道不知道,我打你罵你其實是痛你愛你的表現嗎?有時我出手重了些,但這並不是我的本意,你知道我當過女排的主攻手,人送外號‘鐵巴掌’,有時我只想輕輕地拍你一下,可能就把你拍得齜牙咧嘴,請你原諒吧。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和我婦道人家一般見識,今後我連一指頭也不戳你就是,三啊三,變回來吧,變吧,你要是害羞,我就轉回頭,閉上眼?或者,你更願意在我懷裡變?來吧,三,我願意,來,摟著我你來變,我閉上眼……”
她張開胳膊,閉上眼睛,等待著猴子撲進懷中來。但這時房門被猛烈地敲響了。
她惱怒地睜開眼,看到猴子從冰箱上縱身一躍,躍到窗框上方那兩根暖氣管子上懸掛起來。她憤怒萬分地拉開房門,幾乎赤身裸體地擋住了門口,面對著那些扁著地瓜腳,瘦著皺皮嘴,蓬著花白毛,戴著紅袖標(這一點至關重要,即便是流浪漢只要戴上紅袖標好人也害怕),提著鑼,夾著白木棍子,撇著南腔北調的代表著法律和道德的老太太們。
“你們幹什麼?”體校女教員氣勢洶洶地問。
她滿身的肉光晃得老太太們昏花了眼,一個個把手掌罩在眼眉上方,往屋裡張望。
一個滿口膠東話的老太太說:“有一個流氓跑到你屋裡來了!”
另一個滿口京腔的老太太說:“瘦得像猴一樣,戴著一副眼鏡。”
兩個老太太說著就要往屋裡擠,體校教員不由得怒火中燒,雙臂一伸,就如銅牆鐵壁。她紅著眼問:“誰給你們的權力讓你們搜查民宅?”
膠東口音老太太一拍胸脯,指指紅袖標,理直氣壯地說:“人民給俺的權力!”
體校教員感到有一股熾烈的火焰在胸膛中燃燒,她很客氣地伸出大手,捏住了老太太尖尖的鼻子。老太太的鼻子似乎塗了一層蒼蠅屎之類的東西,又粘又膩,令體校教員心中生出極端的厭惡,她鬆了手指,攥成拳頭,對準老太太的腦袋,像當年在運動場上擊打排球那樣,猛擊了一下。老太太像一條裝滿了沙土的髒口袋,一聲不吭地歪倒在走廊裡,歪倒的過程中她的胳膊打翻了對門人家擺在煤氣灶上的鋼精鍋子,讓半鍋子稀飯潑灑了出來,潑灑到她的同夥身上,更多地潑灑到她自己身上,鋼精鍋子在她胸膛上打了一個滾,然後清脆地響著跌在水泥地上。老太太們呼著:“打死人啦,打死人啦!”亂紛紛往外撤,擺滿雜物的狹窄走廊裡,響起一片碰撞之聲,走廊兩側的住家們,都拿起簡易的防護武器,守住了門口,看著這群業餘警察狼狽不堪地逃竄過去。體校教員看著那躺在地上乎乎喘粗氣的老太太,心中只有仇恨沒有害怕,她惡狠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