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她神色不對,面部肌肉抽搐,漸趨擰巴、扭曲,陸澤瑞雙手握住她上臂,“怎麼了?”
“我,有了分別心有了分別心……”她哽咽著自我批判,被他將哭聲一併攬進懷裡。
她口齒不清,自我批判:“我竟然會覺得,活著的健在的人更重要,竟然會覺得……不吉利……”
她哭得渾身顫慄搖搖欲墜,直往下縮,陸澤瑞收緊了雙臂給她力量。
“我是有多惡劣……多惡劣啊……”
“我的內心裡藏著惡魔……”
“這樣的我,不值得被愛被喜歡……”
“所以他們看清了這樣惡劣的我,才一個個拋棄了我,哪怕選擇去天堂也不和我在一起,因為不值得不值得……”
夏瓊依哭得很大聲,像是要用盡力氣把心肝脾胃腎都哭出體外,把所有的粗鄙、醜陋和不堪都哭出體外,才能煥然一新,重新做人。
大聲裡的糾結、痛悔、自責、批判、自我鄙薄,這種種情緒,也哭進了男人的心裡。
他箍緊她,貼在她耳邊一遍遍低喃:
不介意用一樣的。
不會有晦氣。
不會有噩運。
不會不吉利。
反而覺得親近,因為那是你至親至愛的人呢!
夏瓊依漸漸平復下來,陸澤瑞牽著她坐到沙發上,問:“想不想聽我的小秘密?”
“什麼?”
“以前吧,我也特害怕那兩個字,覺得,那是另一個,我不知道的世界,充滿了恐懼,和未知,充滿了抗拒,和排斥,覺得沾染上,就和不幸產生了關聯。”
“後來呢?”
後來,還是雨晴故去之後,陸澤瑞的有生之年裡,有了第一位去了天國的人,他才正視自己的感受,好像一切都正常,呃,這裡所說的正常,就是沒有不吉利,雖然那時,她已不再是他的妻。
但她曾經是,是愛人,是親人,他們曾在一起,度過了那麼多美好時光。
雨晴還一直都是墨寶的媽咪。
這一切都是不可抹殺的。
身處她曾經居住過的空間,面對她曾經待過的環境,見到她曾經用過的物品,好像沒有任何隔閡,沒有恐懼害怕,沒有黴運纏身,沒有陰魂不散,反而親近親切。
陸澤瑞才真正明白,雨晴是真的愛人,真的親人,她的離開讓他有多麼痛……
他勸夏瓊依,她的潛意識會有這樣的觀念,無關對錯。因為人性本就複雜,並不是非黑即白的。
再說她是顧念到他和墨寶,才有了分別心。
更何況矯正起來並不難,只要以後平等對待就好。
人性複雜,可以頂天立地,讓人高山仰止;可以卑微如蛆,讓人鄙夷不屑。
這大抵就如尼采所總結的:人性是一根繩索,架於超人與禽獸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