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新舊兩朝的戰爭自正統二年孟夏伊始,持續了三載春秋,近千個日日夜夜,大宣半壁江山陷入龍爭魚駭,生靈塗炭,蓋不侔矣。
於戰亂的百姓而言,這樣的日子自然是煎熬難捱,度日如年;於扶持先帝發家的新貴而言,卻只恨歲月太匆匆,王朝更迭在即,一切富貴如過眼雲煙,稍縱即逝。
倘要論蕭偃這位主戰人是何感受,世人思及他高居廟堂之巔的終局,穿戴袞冕受四海朝拜的場面,大多會感慨勝者的光耀,而後深感畏服。
至於蕭偃本尊,他的切身感受是乏味。
權勢固然迷人眼,堪稱世間最極品的春/藥,他卻並沒有需要助興的物件,或人或物。
他從重重煉獄掙出一條血路,剝膚剔骨,浴火涅槃。
這一路,腥血與殺戮,猜忌與背叛伴行,他歷經千般苦難,鑄就萬般罪孽,行到終處,忽覺得索然。
登極當夜,他闃然憶起一場舊夢,夢裡是藤蘿色的衫子,如緞的烏髮,還有滿室清淡的辛夷花香。
他看不清夢中人的眉目。
即便如此,即便只是朦朧的一段照影,遙遠模糊,都令他歡/愉到瞳仁攣縮,連帶遍身的骨血都生出炙熱的慾念。
故爾翌日晨起,當那碗黝黑的湯藥如常被奉上案桌,他淡淡乜一眼黝黑的藥汁,毫不猶豫的吩咐宮人將它倒掉。
他服這付藥方半年餘,頭疾得緩,心性也越發平和,如同一潭死水,波瀾不驚。
他原不打算停藥,對於一個治國的君主來說,心如止水總好過暴戾無常,可昨夜所夢,霎時間顛覆他的取捨。
即刻就有醫官前來詢問,他戰戰兢兢道:“陛下,禾醫官雲遊前曾對下官再三囑咐,這藥關乎陛下的頭疾,一旦停用,多日積壓的痛症頃刻迸發,必然是頭痛欲裂。”
蕭偃聽完,不怒反笑,“除卻痛症,還有旁的麼?”
醫官猶疑道:“據禾醫官所言,應當與陛下深埋的心結有干係……”
蕭偃未置一詞,揮手命他退下,心內片片波濤駭浪,拍擊得他渾噩的軀殼漸次復甦。
在他毅然停藥的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他頭疼愈重,記憶中空白的缺角伴隨疼痛,也被逐次填平。
徹底記起宋迢迢的那天,恰值元日,他早早從宮宴脫身,甚至沒有親臨應天門,與臣民共賞他御極第一年的煙火。
煙花炸響的瞬間,所有的回憶如同擁擠的浪潮,紛至沓來,與之共存的徹骨劇痛,他恍若未覺。
他拂開珠簾,踉踉蹌蹌的扶牆前行,從角落緊鎖的箱篋中翻出諸類事物。
盛滿花瓣的承露囊,刻字的燕尾玉簪,往來書信無數……
最後的最後,他尋到那片小巧的桃木符,時過境遷,木符幾近褪色,唯有角落“福慶初新,壽祿延長”八個小字清晰可見。
他將木符納入懷間,一再擦拭、摩挲,接連綻放的絢爛煙花照徹昏暗的大殿,照徹他雙頰的熱淚,病態的笑靨。
他在少女落筆於信紙間的署名,印下輕輕一吻,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