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前往京郊巡營的蕭偃歸來,她將將沐浴完畢,猶在薰發。
才先卸甲的帝王接過宮娥手中的薰籠,捧起少女溼漉漉的青絲,一面烘發薰香,一面含笑發問。
“月娘今日陪母親觀戲,可有吃過她宮中的玉露團,興慶宮*的庖人擅作糕點,你是最愛牛乳、酥酪之類的,想必很吃得慣?”
宋迢迢撥開他作亂的手,怏怏不樂道:“茶水尚來不及吃幾口,哪裡來的糕餅吃?”
蕭偃一時怔忡,見她雙頰染紅,黛眉似蹙未蹙,縱是薄怒也動人。
他眉眼彎彎,握住她的柔荑,細細揉捻,低聲哄勸:“我聽梧桐宮的寺人來報,道是母親對你無有不滿的,午間相見,敘話辭別,俱是平平順順,怎麼聽你言語,似有不快?”
宋迢迢不答反問:“以陛下之能,廣羅天下事,事無鉅細大小皆知,何必來問我?”
這是在諷他對她事事鉗制,看管嚴密。
蕭偃笑笑,並不辯駁,只道:“為人子者,怎好插手父母身邊事?”
“因我聽著母親話頭,當是屬意立你為後的,你唯有受過她的懿旨,中書才好廣發制告,張貼榜文,我原以為你們相談甚歡……”
他說著,搖頭太息,矯裝出沒法奈何的模樣,“所謂婆媳事,實是夫妻事。月娘倘有怨氣,儘管拿我出氣就是。”
宋迢迢看他閉目抬首,睫羽顫顫,儼然一副引頸就戮的情狀,不禁咯咯笑出聲,深夜在床榻間,狠狠抓撓帝王的肩背數下,並在他頜尖刻印一道明晃晃的齒痕。
翌日早朝引得眾臣心緒紛紜。
六月廿一,千秋節宴,賀太后果然降下懿旨。
廿月如弦,萬燈燃晝,內侍吊著尖細的嗓子,在一片絲竹聲中宣旨。
他高聲詠贊——賀家三娘賀韞之,蘭心蕙性,冰魂雪魄,有林下之風,巾幗豪氣……洋洋灑灑一通溢美之詞,概言之,是要賀韞之收拾齊整,擇日入宮。
至於入宮後是何位份,賀太后沒明說,憑著賀家的威勢,再有她老人家一句“三娘之風範,類予曩矣”,已然是將半副鳳印遞在賀韞之手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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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太后是個重要角色,得出來埋伏筆ww
*杜牧的詩
*太后通常新喪夫君才稱哀家,這也是戲文多見的稱呼,正史臨朝的太后自稱朕,不臨朝可自稱予。
*唐太后長居興慶宮。
*曩,從前。
葡萄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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懿旨的擬寫與敕旨不同,常與君王的內闈事相干,不需要臺省官員層層潤色,也不講究駢四儷六、用典玄奧,是以,即便宋迢迢聽旨時頻頻出神,依舊輕易就能將旨意辨明。
嚴格來說,這是一道與她毫不相干的詔令,倘使不是發旨人位高權重,她很不必在這做出一副恭謹聆誨的姿態。
與這萬國來儀的朝宴相比,她更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