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頗有不安,稍稍退後一步,吩咐翠兒替他沏了茶來,才道:“若論醫道芸兒自是半點不通的,只曉得尋常風寒需不得用冬蟲夏草、白朮、白參這等名貴的藥材。”我慢慢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不知餘箏蓉可是得了什麼要緊的病,需得這樣用藥養著?”
魏錦尋思片刻,遂道:“碩親王妃乃是所患哮喘之病。此患病者多先天不足、後天失調,易為外邪侵襲。外邪侵襲首先傷肺,若反覆發作,可波及脾腎。脾虛則運化失調,積液成痰,痰阻氣道則呼吸不利;腎為先天之本,主納氣,攝納失司,則氣不歸根,三髒失調。”
我亦知哮喘極為難治,道:“原是從孃胎裡帶出的病,魏大哥可有幾分把握能夠妙手回春?”
他道:“哮喘極易復發又難以根治,並無十分把握。況且碩親王妃體弱血虛,用不得虎材之藥,眼前用的方子也是極溫和的,只是藥效並不明顯。”我點頭,道:“你只盡力便可。”
魏錦按例為我請了平安脈,又開了幾方滋補的方子,才看著我道:“二小姐腹中胎兒不足三月,胎象尚未穩固,定要戒躁戒怒。”
我自然知他言外之意,心中卻是黯然。只做無事微笑向他道:“這些時日亦是有勞魏大哥了。”我想想,輕輕嘆氣,“芸兒何曾願意多花心思,只是爹孃受苦,姐姐病疾,如何能安心養胎。身為子女,卻不能服侍爹孃身旁,實在不孝。”
魏錦寬慰我道:“將軍身體健碩,夫人氣色也好,二小姐不用操心。”
彼時,我眼中已蓄起薄薄霧影,難過道:“姐姐身子如何魏大哥應當比我更加清楚。”
魏錦面上亦有幾分動容,沉思片刻,才道:“我會盡力保她性命。”我頷首,輕輕拭去眼角淚漬,向前覆上魏錦的手,軟聲說道:“魏大哥,謝謝你。”
錦簾綃幕半垂半卷,潔白的雪朵無聲無息旋旋飄落,覆在樹梢上,垂落地面上,只白茫茫一片,未留下絲毫痕跡。覓蘭為我換了寢衣,扶我在塌上斜斜倚著。白玉小瓷杯中餘下的半盞晨香蜜露已經涼得通透,她替我續了溫水,又拿了絨羽靠墊為我墊上,才輕聲道:“餘氏病了這麼些日子,來來去去的大夫也有這麼許多,豈會不知自己患的什麼病?”
我微微一笑,道:“她若不知便不會服那些名貴的藥湯了。”
覓蘭道:“她這般瞞著,想來也是不願讓碩親王領兵分心。”
我微微冷笑,喚翠兒道:“想法子將爹爹自請免去一年俸祿以充軍餉的訊息傳到左右翼前鋒營的將領耳裡。他們畢竟是爹爹一手帶出來的,自然曉得藉此鼓勵軍中士氣。”
翠兒不慎明白,道:“福晉何以如此?碩親王領兵已是連連戰敗,失了人心豈不更好?”
我輕輕撫著絨錦羽被上細細軟絨,慢慢道:“便是他失盡人心又如何,爹爹依舊受禁束之苦。倒不如讓他打了勝仗,便是朝上無人記得爹爹,左右翼前鋒營的將士決計是不敢忘的,他們只有打了勝仗回來,說的話才有分量。”
翠兒“哦”了一聲,目中瞬間有了神采,旋身便要去辦。我微微揚起身來喚她道:“這般毛毛躁躁便往外竄,也不看看現下幾時了。”
翠兒回首吐舌看我,一臉的不好意思。我微微瀲了笑容,靜靜思尋良久才道:“這事急切不得,需得找個穩妥的人去辦才成,切莫讓人曉得這話是從咱們這兒傳出去的。”
覓蘭拔下發上小簪,挑了挑略漸黯淡的燭心,“此事定當小心謹慎,萬萬不可落人口舌。”
翠兒輕輕一笑,道:“若是碩親王府自個兒的家奴傳出去的話,必定不會有人疑心到咱們身上。”
卷二 第八十八章 臘八節(上)
連續幾日軟雪霏霏,空氣裡瀰漫著雪後清爽潮溼的氣息,鋪天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