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瞧見,卻不好辦,你們千萬一路小心,看見過兵過將,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咳咳!”
容閎連聲謝過,先上了船頭;黃畹凝視著族兄憔悴的面龐:
“老兄,你真的不跟我們一起走,寧肯留在那發黴生蛀的屋子裡抄什麼‘欽定敬避字樣’?”
“咳咳,我走,我走又能怎樣?”汪克昌搖頭道:“我讀死書不如旁人,讀活書也不如旁人,如今身體也垮了,紫詮,你能掐會算,弟妹早去了上海,我一家老小還在長毛鄉官們眼皮底下過活,我能怎麼走?”
黃畹不覺黯然,正待安慰幾句,汪克昌卻笑了:
“好了紫詮,各人個人福,求也求不來的,我知道你有能耐,有大志,這便放心去吧,至於愚兄我,諒這長毛再不成氣候,三年五載怕也完不了,我這苟延殘喘的身子,能混一天是一天罷——快上船罷,萬一讓人瞧見就不好了。”
船已咿咿呀呀搖出很遠,汪克昌佝僂的身影仍在寒風裡隱約地晃動著。
原本陰沉著臉的艄公神色已變得開朗,手搖腳踏,不停搖著櫓,銜著菸袋桿兒的嘴裡還不時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那小孩兒也愈發活潑起來,艄婆不得不喝住他,以免他不小心撞翻了爐火和粥鍋。
容閎捧了碗鹹菜粥,神色輕鬆地邊吃邊踱步;黃畹立在船尾,眉頭深鎖,若有所思。容閎緩緩走近他:
“紫詮,你在想什麼?”
黃畹不答,認真地反問他:
“達萌能掐會算,不妨做回我肚子裡的蛔蟲?”
容閎略一思忖:
“你大約在想克昌剛才那番話吧。”
“哦?”
黃畹眉頭一瞬,等著他說下去,容閎微笑道:
“你大約心裡想的是,‘倘大清統兵的大帥能用我之才,憑我的真才實學,加上知彼知己,消滅長毛根本用不了三年五載,是不是?”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達萌也!”黃畹長聲大笑,但神色旋即黯淡下來:“只克昌那身子,那忙碌,怕是熬不到這一天,不知這對他是福是禍呢。”
四目相對,兩人俱是無語,一時間惟有河風凜凜,櫓聲曳曳。
“烏~~~~”
一陣海螺聲忽地在河右岸響起,霎時間,馬蹄聲,腳步聲,由遠及近,洶湧而來,聽聲勢足有上萬人馬。
“長毛大軍!”
兩人對望一眼,臉色俱已變得慘白。
“船家,靠左岸!”
黃畹倏忽間便緩過神來,朝艄公大喝道。
艄公手足並用,烏篷船老練地劃了個半弧,向左岸攏去。黃畹不等攏岸,一把扯住容閎,喝聲“走!”,聳身躍起。
“留神格……”
沒等艄公語落,兩人已“撲通”一聲同時落進河中,好在河水甚淺,很快便掙扎爬起,深一腳淺一腳趟上岸,連滾帶爬,倏忽間沒了蹤影。
艄公迷惑不解地搖一搖頭,漠然地搖著櫓駛遠了。船錢先付,他沒吃什麼虧,不用航去上海,反省下他大把大把的氣力。
“殿下,那邊似有外小跳船。”
右岸,黃心紅邊、七尺九寸見方、大書“太平天國九門御林忠義宿衛軍忠王李”的大旗在寒風中獵獵地招展著。劉肇均手執千里鏡,向旗下勒馬而立的忠王稟道。
“莫去管他,”忠王眼中露出一絲不忍的神色:“外小這是被兵荒馬亂嚇得怕了,更兼有些天兵天將不知約束,害民妄為,才會驚慌至此,隨他們去吧,永昌初平(3),須留神之處正多呢。”
“說到平定永昌,殿下真是算無遺策,先使忠佑朝將(4)輕騎冒殿下旗色入城,震懾反草奸人不敢妄動,然後一邊假意升官撫慰,一面調動各路天兵一鼓盪平,想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