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撫著鬍鬚,欣慰地道:“令月啊,皇位是個能讓人喪失理智、喪盡天良的東西,古往今來,多少人為了這個至高無上的位子。不惜骨肉相殘、人倫盡喪啊。
所謂血濃於水,在這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卻是一個笑話。可是,多少人日思夜想的皇位,終究是有人棄如敝履的。正所謂‘有人星夜趕考場,有人辭官歸故鄉’。成器性情肖我。肖我呀。”
李旦端起几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品砸了一下美酒的滋味,洋洋得意地道:“令月,為兄自問論才幹本領心胸氣魄,皆不如父祖。可要說到教子,自高祖以下。列祖列宗,何人及我呢!”
太平公主倏然變色:李成器主動辭讓太子之位?
本來,從封建禮法和皇朝法統而言,既是長子又是嫡子的李成器是無所爭議的皇儲人選。可是如今李成器主動辭讓儲君之位,這就糟糕了。
李成器這麼做,一下子就變成了皇室毫無爭議地對李隆基的支援。李隆基本來就有誰也無法否認的大功,再有李成器的主動相讓,她還有什麼理由反對此事。
太平急道:“皇兄,此事萬萬不可啊!立嫡立長,此乃祖宗成法!若是違背了這樣的規矩,子孫後代人人覬覦跌大位,我大唐豈不從此多事了?”
“呵呵……”
李旦笑了幾聲,笑的有點冷:“祖宗成法?令月啊,祖宗成法有妻代夫位嗎?祖宗成法,有母代子位嗎?祖宗成法,有皇太女的說法嗎?自古立嫡立長,哪一朝哪一代避免了骨肉相殘?
堅持立嫡立長,就能永保太平了?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的說法。如今隆基有大功於國,他的兄長又主動謙讓,這不正是兄友弟恭的好事嗎?你我何不樂見其成?”
“這……”
面對李旦的一連串詰問,太平公主實在無言以對,想了一想,又道:“可是,皇兄真覺得成器是甘心讓位嗎?隆基誅殺韋氏有功,又得武將支援,成器會不會是為了自保才……”
李旦一聽拂然不悅,對太平公主道:“令月,我的兒子我心裡有數。成器不是個怯懦無能的孩子,當初神龍政變,五個兒子隨我闖南衙、奪兵權,成器單槍匹馬,衝鋒在前,何曾有過畏懼?
皇兄對我心存猜忌,隆基等三子被逐出京,而成器和成義則作為人質留在京中。那時為兄為了避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是成器,不顧皇帝猜忌,努力周旋於滿朝權貴之間,這我爭取一線生機,你說成器是個怕事的人嗎?
成器五兄弟骨肉情深,絕不是為了區區一個皇位就會自相殘殺的人。如今新朝甫立,百廢待興,如果成器有心於皇位,此時絕不退讓才是上策!令月,你想多了。”
太平公主眼見話不投機,不好繼續進言,心中只想:“解鈴還須繫鈴人,要解決此事,終究還是要著落在李成器身上,趁著皇兄還未明詔天下,得勸說成器回心轉意才行。”
想到這裡,太平公主便避而不談此事,轉而與李旦聊起了其他事情,過了一會兒,便即起身告辭。李旦也不生疑,他酒意未去,往逍遙椅上一倒,不一會兒功夫,又成了一個酣然睡去的釣翁。
太平離開皇宮,馬上擺駕趕往隆慶坊李成器的府邸。
李成器入宮向父親辭讓太子之位,得到父親允許後喜不自勝,他興沖沖地回到府中,取出一管玉簫,趁著興致吹起了一曲《梅花三弄》,心中滿是快活。
李成器比李隆基大六歲,當初被幽禁東宮的時候他已經很懂事了,宮廷慘劇他已看的太多,為了一個皇位,母殺子、妻弒夫、子害父……
他的父親囚居東宮時,不知有多少次因為恐懼酷吏羅織罪名陷害而午夜驚醒,他的生身母親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就被他的祖母活生生打死。
歷盡苦難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