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都快凍死了。
乞丐拉拉扯扯間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連宜,眼前一亮跟打了雞血似地奔過來,店夥計根本攔他不住。
“是,連家小子嗎?”
連宜被老乞丐瞅得後脖頸冷嗖嗖地,大眼瞪小眼地與他對視:“你是誰?”是他經手過的某位病患?
但顯然這名乞丐不是病患來著:“連,連家小子,是我,你的,親孃舅!”
撲噗!莫雲岫繃不住地笑了,緊張的氣氛為之一鬆。所有人跟著鬆了口氣,縣太爺的官威壓死個人。
“你親孃舅是名乞丐?”莫雲岫心情舒爽地諷刺,“你可真是不孝,連文書!”
連宜一臉見鬼地看著老乞丐,老乞丐蓬頭垢面,無辜地看著他。深情凝望半晌,連宜喃喃開口:“你是誰啊?”
老乞丐眯著長滿眼屎的眼睛,硬擠出幾滴傷心淚:“我是你,滴親滴親的親孃舅啊!”
連宜臉色鐵青,抿唇:“誰指使你來捉弄我的?”
老乞丐心虛了一下,想起到手和沒到手的賞銀,把心一橫,使出撒潑打滾的本事,叫花棍在地上拼命敲著,手指顫抖地指著連宜就是一頓好罵:“你這個不孝的子孫,孃舅我家鄉遭了大災,一路討飯來到這裡,原指望找到連家妹子好有我老人家安頓的地方,結果剛到這裡就聽說弟妹去了,你還把含辛茹苦撫養你長大的嫡親大哥害得打板子,如你母親一般的大嫂摑了嘴巴,你好歹讀過兩年書,捫心自問,這些畜生一樣的事情是你幹得出來的嗎?簡直忘恩負義狼心狗肺!孃舅今天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你又嫌棄我老人家要過飯,竟然想矇蔽雙目不願意認親了!象你這樣不忠不孝不仁不義的讀書人哪配在衙門裡頭當差!這位大人明察秋毫,一定要為小民伸冤啊!”
木瑾茗瞠目結舌地看著唱唸俱佳的老乞丐,惋惜他如此人才只能當個乞丐。
連宜瞬間就明白過來了,臉色越發難看,抿著唇一言不發。
莫雲岫樂得一旁看戲。其他人神色詭異。
連宜頂著所有人針尖似的目光和小聲的議論,衣袖底下的手越握越緊。果然,連一條生路都不給他嗎?責打兄長沒有內疚是假的,他心裡多少還抱著絲對親人不切實際的幻想,幻想兄嫂某天良心突然發現,果然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一般不切實際。如此折辱他的名聲,大哥是想趕盡殺絕嗎?!
在縣太爺面前毀了他的名聲,等於毀了他的前程。他自問從小沒有做過一件壞事,連踩死螞蟻都不敢,只因為父親教導他與人為善,夫子教育他要做道德的標杆,他學會了低頭,他窩囊地在愚蠢的大哥面前討生活,他不蠢,低頭是當時審時度勢。
但是如今,再一味隱忍,讓大哥得逞了去,他就是真正的蠢人了。若做好人要一輩子受欺,他寧願做個得勢的奸佞小人!
連宜的心微妙地變化著。
木瑾茗出來趕人了:“你別胡說!你可知道上面坐著的是誰嗎?胡說八道是要判欺詐罪的!”
老乞丐縮了一下脖子,平民對官家總是有莫名其妙的懼怕,但一想到錢腰桿又挺直了。左右不過一刀,他一個混不稽的乞丐他怕誰?
“娘……舅……”彷彿從牙齒縫裡擠出來的,不象認親倒象是苦大仇深的仇人。
木瑾茗愣了一下,轉頭奇怪地看連宜。
連宜擦著眼睛從地上爬起來了,幾步跪到乞丐腳下,不嫌骯髒地抱著他的大腿嚎哭:“孃舅啊,你怎麼會落到這步田地,都怪連宜不孝,你打罵都是應該的!孃舅啊,你弄成這個模樣,不要怪外甥一時認不出你來啊!”
木瑾茗傻眼了,她認識連宜這麼久,上溯到他的祖宗八代,都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討飯的孃舅?好巧不巧又是在縣令大人面前演了這場苦情戲,未免,太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