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齊粟娘,“哥哥是個粗人,話雖是直了些,但你需記得,便是皇帝老子也要吃糧,也要銀子過日子,他要沒糧、沒銀子,這天下他便坐不穩!你只要抓著演官兒的錢,他就離不得你。”
齊粟娘聽得他狂言,嚇了一跳,急忙掩了他的嘴,看了看外頭趕車的王天旺似是沒有動靜,稍稍安心,埋怨道:“哥哥,這些話兒在屋裡說說倒也罷了,哪裡能在這地說的?你可是齊家的獨子,妹妹還指著你給齊家傳宗接代------”
齊強面上頓時露出頭痛的表情,倒頭伏在馬車上,哀叫道:“我說妹子,你都趕得上我娘了……”
說到此處,兩人俱都靜了下來,四目相對,久久不能言語。
齊強與齊粟娘原不是嫡親兄妹,未在一個屋簷下處過,互相的性情都只從旁人嘴裡聽說,到底不能深知,平日都是互相敬著。沒想到去了一趟寶應縣,兩人倒慢慢熟悉了起來,便也有了些兄妹的樣子。
齊強最愛熱鬧,以往是怕驚了齊粟娘,與漕河水手們都是偷偷來往,如今似是過了明路,日日倘著大門,呼朋喝友,賭錢喝酒,熱鬧非凡,凡是來人必要將自個兒的妹子炫耀一番。
齊粟婦哭笑不得,原來齊強那般鬼祟,不過是以為她一介弱女,見不得那群粗漢,方知兄妹兩人平日裡越是互相敬著,越是生疏,生出這許多誤會,倒讓她和四阿哥都生了疑心。現下雖覺著不妥,卻知是齊強與她親近起來,方才如此,只要他不殺人放火,自然隨他去。
她原本不是閨中弱質,前世也是坦蕩,和這些粗漢相處,從來就是直言直語,犯著她便瞪眼開罵,喜歡了便哈哈大笑,若是有人言行過了,立時就到齊強面前告狀,得意站在一邊,看著齊強把那些人臭揍一頓。
正月漕河冰封,原是無事,水手們多是無產無地的貧漢,在河岸自建的堂口裡聚集,早呆得發悶。以往來尋齊強還要躲躲藏藏,自是沒趣懶動,現下光明正大,炭火燒得紅旺,玉米末子熬的粥香得誘人,便是被小姑娘瞪幾眼,狠罵幾句,哪裡又當一回事。沒得幾日,高郵幫、常州幫裡半拉子水手,都和齊粟娘照過面,知曉齊強有個潑辣妹子。
胡鬧了一宿,大清早齊強坐在陳家堂屋裡,紅著一張臉,噴著一嘴的酒氣,斷斷續續叫道:“羅老三那不長眼的,昨兒喝多了,居然對我說,若是肯把你嫁給他,下月開漕,他手下三綱漕船的來回私貨進項,就做了聘禮。我不理他,他還死拉我,只說如果嫌少,等九月裡再走一趟船,還能添一倍。”說罷,笑得直拍桌子。
高郵卷 第十八章 高郵小村的齊家兄妹(下)
齊粟娘早見慣了齊強撒酒瘋的樣子,懶得理他。她從沙鍋裡倒出一碗酸筍醒酒湯,也不管齊強願不願意,捏著他的鼻子,就給他灌了下去,把齊強嗆得直咳,翻著白眼兒道:“我……我說妹子,三綱啊,羅老三管著的那三十艘常州船,都是七百石的,一船至少能載一百石的私貨,不用納鈔稅,去一趟回一趟————媽的,老子怎麼不是個女的?”
齊粟娘沒好氣地拍了他額頭一掌,說道:“噯噯,你怎麼腳踩兩條船,又是常州又是高郵,還這樣張揚,也不忌諱些。”
齊強連連笑著,重重趴在桌上,斜眼看著齊粟娘,道:“有什麼好忌諱的,我在這裡長了二十來年,看著他們鬥了又好,好了又鬥,各守各的窩子,不過是搶道、堵路,淨是些臉面官司,大夥兒心裡都明白著呢。”
齊粟娘看了他一眼,道:“不是說搶著做幫主麼?如今沒這一說了?”
齊強一愣,似是清醒了些,撈過桌上的沙鍋把酸筍湯幾口喝光,抹了把嘴,笑道:“到底是要做官家太太的,這事兒你也知道了?白折騰,哪裡輪得到高郵和常州?江蘇幫下的淮安、揚州,山東幫下的濟寧和臨清,直隸幫在天子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