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喬治王朝式的豪華宅第周圍是修剪整齊的幾英畝草坪,園丁拿著長柄鐮在其中穿梭,一片片花圃裡盛放著大麗花、金魚草等色彩艷麗的植物,那些金魚草盛放時還好,一到枯萎時尤為瘮人,猶如干枝上吊著小骷髏頭,拜訪者都覺得毛骨悚然。當他穿過前廊進入大廳看見她時,看見的完全是一位女版「克倫威爾」,那一年羅莎德琳·卡森已經68歲,坐在高背椅上,身形顯得有點肥胖,純然老婦形象,過去的美醜已經看不出來了,一頭蓬鬆銀髮,臉上只有強權在握的威嚴感。拉爾夫神父踏過腳下的奧巴松地毯走過去,思考這地毯窮人們多久才能攢夠錢買一張,建成這座宅第的砂岩搬運起來又要累死五百英里外採石場的多少工人——德羅海達就是這樣,世界上所有地方都一樣,窮的人窮到底,富的人也富到底,教會也是一個道理,底下像他這樣被放逐來不毛教區的教士手中會有多少財富,紅衣主教們手裡又會有多少財富?
天花板高如穹頂,落地窗就從那個高度直抵地面,那個窗戶是刻滿宗教畫的彩色玻璃,藍金紅色小塊交織成聖母聖父,看起來華麗肅穆——實際上這種神聖也是金錢堆砌出來的。在巨大落地窗前坐著的羅莎德琳用眼睛打量新神父,看他勻稱的身材,令人滿意的身高,尤其那件同時具備宮廷和禁慾氣息的平絨黑法衣,她覺得很好,他走近之後她才看清他的臉——烏黑的鬈髮和湛藍的眼睛,五官的排序完美無缺,具有貴族式的英俊,但神態又很超然,不沉醉自我之美,不被自我之美奴役。羅莎德琳掌握權勢多年,懶得再注意言辭舉止,直接的說:「你長得比你的前任俊。」
拉爾夫神父過來,吻她的手:「我給你帶來了聖餐,卡森夫人,之後你想聽彌撒嗎?」
她還沒說話,一個小姑娘蹦蹦跳跳竄過來:「奶奶,聽說新神父來了!」於是拉爾夫神父扭過頭去,看見小女孩那一頭漂亮的金頭髮,照亮了彩玻璃世界下籠罩的黑暗,怎麼形容那頭金髮——簡直是蒂奇阿諾·維賽裡奧親筆畫下,她那綠眼睛,一過來猶如虹彩那樣美麗無限,她那平平的肩膀,可愛的小身體上套著一件白底印綠色小花的裙子,輕快如蝴蝶一樣飛過來,帶了了一室的光彩與耀目,光是她靠近就令人覺得心情愉快,神清氣爽,事實上你要承認,世上有一些人擁有這種特質,使人一見就心生好感,這個十四歲左右的小姑娘就是有那種魔力,光是看到就覺得很喜歡。可是她竄過來的瞬間,帶到了桌上的一個小花瓶,清脆的破碎之聲響起,那孩子臉上快活的表情馬上變成有點害怕的表情,羅莎德琳·卡森馬上冒火:「瞎睛閉眼的!每回都告訴你走路要小心,走到哪裡衣角就把東西撂到哪裡,好像眼睛有毛病,腦袋也是裝豆渣的一樣,做什麼都做不好!」
拉爾夫神父覺得她對孩子實在太苛刻,那孩子半委屈半恐懼的跪在羅莎德琳腳邊,羅莎德琳猛地踹了那孩子心窩子一腳,拉爾夫神父十分震驚,因為原本是沒必要如此的,一個小花瓶而已,以羅莎德琳·卡森的財富不會在意這種小錢,可她何至於這麼大動肝火?這樣不留情面的罵自己的孫女,又踢一個小孩?他把孩子拉到自己身後:「卡森夫人,這是極不必要的,她還是個孩子。」小姑娘怯怯的看著神父,又一直看著自己的祖母,羅莎德琳·卡森無所謂的看著他們,既沒有道德負擔,也不準備解釋,就那麼冷冷的坐在椅子上,還是管家夫人淡淡的說:「神父,請帶著小姐過來吧,彌撒之後再做也不要緊。」
神父拉著小姑娘的手過去,管家夫人另叫人上去服侍卡森夫人,然後領著小姑娘到起居室,叫她的女僕給她檢查胸口,換衣服,然後領神父走過長廊,說:「請您不用在意剛才發生的,這是府邸裡每天都發生的事,夫人並非討厭小姐,只是一點小事都能勾起她的怒火,她發起火來誰都不顧。實際上,小羅莎德琳小姐已經是她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