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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整個人已經失掉了表情。拉比耶說:「我有一個朋友在附近有間公寓。我們可以一起去那裡喝一杯。」她說:「不,不。下次吧。」她不知道自己會被殺掉還是怎樣,他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什麼也沒說,送她回家,她在車上很害怕,怕他說邀請他去家裡坐坐。儘管他最後沒有那麼說,但她知道有這一次就有下一次,感到絕望,無可救藥。

她回家開了朗姆酒,取出一小個□□膠囊,整個過程,拉開抽屜的過程她的腦子一直在想,想到一切,想到一個小黑點掠過法國的太陽,想到《伊利昂記》,想到赫拉和宙斯的權色交易,赫拉為了支援希臘人贏得戰爭,主動向宙斯出賣身體,想到此後的受辱與自尊的坍塌,比死亡還令人難受,她的手發抖,抖得好像癲癇,她像被瘋子逼入絕境的馬爾菲公爵夫人,實際上她也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她從第一眼看到含笑敲門的皮埃爾·拉比耶,就知道他是一個瘋子,她嚥下朗姆酒,服下□□,痛苦的思考如果爸爸還在會怎樣,他會不會保護我,他會不會任由我被別人欺負,任由我受辱,實際上我很想他,這麼多年我很恨他,也非常想念他,花園裡有小男孩推到我的時候,他毫無美德也無大人風度的揍了他,如果他還在,他會那樣保護我嗎,會眼睜睜看著我受辱嗎?他會跟皮埃爾·拉比耶同歸於盡嗎?

她閉上眼睛,夢裡有爸爸把他托起來,讓她坐在肩膀上去夠樹幹的場景,他們在那麼高大一棵樹下,頭上樹枝向他們搖曳招手,兩個洞形的樹紋像巨人之眼,粗壯樹幹往天空一直拔高,拔得無限高,綠葉樹幹掩映下漏出童年時代湛藍的天空,夢裡沒有遺憾,沒有痛苦,沒有受辱,也沒有黑點掠過天上無暇的太陽。她自我選擇了結束,自我選擇了死亡,慢慢癱在地板上入睡。

生命在搏動,羅莎德琳·弗萊特的胸膛猛地搏動,她的眼皮掀開,她從地板上坐起來,看到櫃子裡散落一地的□□膠囊,她用手撐地站起來,記憶如潮湧入她的腦海,我的女兒被侮辱,被傷害,被一個德國人威脅。她站起來走出去,走到離住處很遠的街上,再次和聯絡員碰面,她說:「我將不惜一切代價,保證組織在警察插手之前幹掉他。」

聯絡員和她假裝在大街上散步,一邊說:「你好像不再恐懼,羅莎德琳。」

恐懼,自從這場戰爭開始,這群蓋世太保狼群一樣闖進來開始,就無處不在的恐懼,現在完全從她的臉上消失了。她繼續和拉比耶見面,訊息對他越來越不利,德國在諾曼第的抵抗土崩瓦解,他說他是不會相信的——如果德國從法國撤退——他仍會留在這裡執行秘密任務。他說他對巴黎充滿愛意,這條街上猶太人已經被他掃除殆盡,每一條街他都逮捕過許多人,他提到那些人總會很溫柔,好像真的愛這裡,即使全世界都在期待德軍的第一次撤退。他說他想建的藝術書店,如果她願意幫他會很好的。

她什麼都不思考,只是想自己的女兒,我的女兒,羅莎德琳,怎樣被你逼到絕處,怎樣自殺,每回桌下拳頭捏得發麻,他說:「太可怕了,您又瘦了。」她如果握起餐盤旁的刀叉,馬上能叉透他的眼球,自己咀嚼消化,他說您不明白,德國人的力量是無窮的,只有我們自己能明白,她也覺得自己手臂積蓄的力量好像是無窮的。

他站起來,兩個人一起騎車出去,他蹬車的後背被他瞄準,她到家之後,他最後小聲的說:「讓我去您家坐坐吧。」

她又說:「不,下次吧。」

他露出奇特的神情,什麼也沒說,蹬車離開,腳一上一下蹬著,那是他最後一次說那話。

幾天後晚上十一點鐘的時候,巴黎解放了。全巴黎所有教堂的鐘聲一起敲響,恐懼的人們衝上街頭。羅莎德琳拿起□□,去他在勒諾多街的住處,去聖日耳曼大街找他,但沒找到,最後她在德朗西集中營找到孤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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