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兒,心裡自有想頭,只聽見梆子鐘敲了一響,連皇帝下筆時的摩擦聲也蓋過了,天兒已經有些晚,皇帝卻尚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待茶上了三遍,何呂差些都要把自己今兒要交代的事情忘乾淨的時候,皇帝卻突然沉吟起來。
“說吧。”
皇帝的聲音似乎也變得跟之前不一樣了。
何呂莫名地打了個顫,揣著十二萬分的小心往前走了幾步,嘴裡說著回皇上,身子也躬的更低了。
“僖貞夫人聽了聖旨之後連著說了幾句謝皇上盛恩。”
僖貞夫人即張雲芙,本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但如今……
“冷宮那邊又如何?”
對於僖貞夫人的反應,東方止並沒有興趣。
“虞貴嬪她……”
何呂努著腦袋,像是有些為難,又彷彿是有些懊喪。
潑了墨的天,燭光交映著美人絕色的臉,她因覺得睏乏,坐起來吹滅了燈。便也睡了。
虞素一大清早是被鳥鳴鬧醒的。
“主子醒了。”
小宮女有紅撲撲的臉跟如鳥鳴般婉轉清揚的聲音。虞素見是生面孔,便多問了一句。
“從前沒見過你。”
“回主子的話,奴婢是掖庭局專門撥過來伺候您的。”
“叫什麼?”
“回主子的話,奴婢叫彩雲。”
一聽就知道是掖庭局隨便給起的名字。
因身在冷宮,衣裳不多,又一應的素色棉麻,倒也沒有什麼可挑。隨手將彩雲手上那幾件撥著瞧了瞧便已興意闌珊。
“唔……奴婢覺得這一身或許不錯。”
彩雲將那件深藍的曲裾推到一個顯眼的位置,小姑娘有一雙充滿著善意與期待的眼睛,虞素瞧她的臉,乾乾淨淨的,像是未受過這世間的波折一般。她不忍拒絕這樣的眼神,何況這一身衣裳也不算難看。
“依你。”
彩雲笑著應了,歡歡喜喜地替她更衣,手法不算嫻熟,一瞧便知道是頭一次做近身侍奉的活計。
“我給你改個名字,彩雲追月,日後就叫舒樂吧,舒服的舒,樂府的樂。”
“奴婢謝主子賜名。”
虞素見她要跪,也不相攔。
“主子,剛才奴婢過來的時候孫姑姑說膳房已經把早膳送過來了。”
舒樂替她穿完衣裳,辰光正好。這小宮女服侍人時手腳尚有些僵硬,梳頭卻是一把好手。
“你讓她們送進來吧。”
舒樂笑著應了一聲諾。
份例之內的東西不會有什麼欣喜,舒樂將食盒端進來,房裡只有一個老榆木的桌子,四角有些不齊全,卻也沒人會過來添補。往高處走的人不會在意底下人的死活,冷宮之所以叫冷宮,冷做主,宮做輔,註定了一輩子悽悽慘慘慼戚,活不到見天日的時候。
虞素按住正準備佈菜的舒樂的手,道:“這東西我不吃,你想個法子處理掉。”
小宮女睫毛就是一顫。她不知道虞素這是在檢驗她的忠心,也是給她表達忠心的機會。
“是。”
小宮女悶著答了一聲,又不敢問她緣由。卻不知道虞素很滿意她的言行,也滿意她的神情。迄今為止可以辨出,算是個老實忠心的。
然虞素卻想著,她可以三日不吃飯,卻不能三日不喝水。
皇帝下了早朝回來,就聽何呂說:“皇上,長秋殿那邊又將御膳房送去冷宮的食盒給換了。”
何呂早上要跟著他上朝,事情都交給了何呂的徒弟小宋處理,何呂也想包庇小宋,但犯了錯就是犯了錯。
“這次沒攔住?”
何呂忐忑地搖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