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自此便在姜家住了下來,一住就是三年,三年來“君無忌”被嚴厲地囑咐,絕口不許提問往事,生父生母尤在大忌,偶爾問及,換來的必是舅氏一頓毒打。卻似只有那個老蒼頭“福慶”才真正疼他,不只一次地抱著他落淚痛哭不已。
“金枝玉葉的身子啊,打不得的!老天呀!”福慶沙啞的嗓子喃喃泣訴著,說什麼:
“真命天子的龍種,衝犯不得呀!”像是瘋了似的,把小小的君無忌先高高的“供”了起來,自己再跪下來叩頭,用他的舌頭,舔潤著他膝蓋上被舅舅家法打傷了的“傷痕”。
這種事習以為常,簡直記不起有多少次了,直到有一天……
在後院柴房裡,福慶正跪地叩頭,用舌頭舔治他膝上的傷痕,一面舔一面哭,大顆的眼淚,像撒落的珠串兒似地拋落地上。
“真命天子的龍種啊!造孽啊!”一抬頭,卻迎著了舅舅白中滲青的臉。
三個人都呆住了,只是表情各異。
“這個家不能再留下你啦!”舅舅對福慶說:“就算是最後一次跟你主子磕頭告別吧!”
老福慶淚痕滿臉地訥訥說:“老大人是要攆我走?”
“攆你走?”那是舅舅臉上從來也沒有過的一種表情,直到今天君無忌還清楚地記得,白滲滲的透著青,活像是畫上的無常鬼。
“總算還有過苦勞!”由腰上解下來老長的絲帶,扔在地上,舅舅說:“你自了吧!”
就轉身走了。
就這麼福慶真的就上吊死了。
那時候君無忌還小,卻是他生平所遭受過最大最深的一次打擊,他病了。病中發了高燒。嘴裡嚷的只是“老福慶”這個名字,湊巧家裡來了訊息,燕王登基為帝,建文帝出走下落不明,並傳說,燕王於登基前數日,他所寵愛的“姜妃”竟自被一把無情的天火,焚死後宮“春暖閣”中。
姜平嚇壞了,不待君無忌病癒,就把他連夜送出去了。
後來事實演變證明,君無忌被送走離開完全對了。姜平終究受到了株連,脫不了干係,在漢王謀士的策劃下,死於非命,該死而未死的君無忌,卻為此有了奇遇,再世為人,造就了不可思議的一身武功,豈非天意!
君無忌暫時壓抑住過多的思潮回憶,只覺得遍體生燥,奇熱難當,猛可裡警覺到毒息的上延,由不住大吃了一驚。
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自在此性命攸關的緊要關頭,未能運功於調息軀毒,卻自放縱神馳,憶及無邊往事,真有點莫名其妙。
一驚之下,禁不住冷汗淋漓,倏地睜開雙眼。卻意外地發覺到面前卻站著個人,這一驚,君無忌只覺得心頭一懍,幾乎由石頭上翻身倒了下來。
雖說如此,卻也容不得對方的近身相害,右手舉處,待將向對方平胸一掌推出,無如手勢方起,才自覺出一隻右手,連根痠痛,敢情無意神馳,未能及時將毒息逼出體外,坐令其擴散上竄,眼前雖還不至於“毒息攻心”,卻早已擴散四肢,動輒維艱。
皓月當頭,彼此距離如此之近,豈有不見之理?
君無忌一經認出,站在面前的這個人,竟是去而復還的先前少女,乃自不覺得打消了一腔敵意,愣了一愣,眼睛裡滿是驚異。
長身少女去而復還,無非惦念著他毒勢發作下的安危堪慮。心細如髮,一種善意的關懷迫使著她再次悄悄轉回,暗中窺伺,直到確定君無忌的情況不妙,才自附近現身。像是驚詫,又似怨嗔的“釘”著他看了一眼,緊接著左手輕翻,直向著君無忌肩上拍了下來。
可憐君無忌這一霎,竟連回身閃讓的一個平常動作也難以做到,眼睜睜的一任對方那隻纖纖素手,拍向肩頭,緊跟著整個身子就像是觸了電般的一陣子顫抖,隨即平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