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再會湘靈
白居易迴歸符離已是貞元十六年秋風蕭瑟的九月天氣了。
符離又剛剛經歷了一場戰亂——泗濠節度使張建封病卒,部下推舉其子為留後,德宗不許,致使軍亂,德宗命淮南節度使杜佑*之,竟然大敗,九月德宗不得不詔書張建封之子為留後。
雖說是場鬧劇,也畢竟經過兵燹,悲風殺氣,染遍山河,生民塗炭,瘡痍遍佈,惟有流溝山下的寺院,門前依舊靜靜地飄著白雲。
這次在符離,白居易處理了外祖母的喪事,盡了孝心。
白居易此番符離逗留堪為清淨,除了必要的外出交際,便是讀書作文,預備皇家的拔萃考試。能在符離較長時間地待下去,還因為湘靈姑娘也又回到了符離。
劉五、二張、二賈等“符離五子”,或為官吏,或為商賈,或為求取功名,離開家鄉。故交中只有湘靈,還在孤身相守。而白居易之於湘靈,又何止牽心縈肺呢?
早年,他們原本是兩小無猜的玩伴,但隨著歲月的演進,知識的豐富,共同的興趣和愛好,把兩個人的心緊緊地拴在了一起。數年以前,倆人就曾秘密地構想美好的未來——
願作遠方獸,步步比肩行;願作深山林,樹枝連理生。
但礙於門第與禮法,白居易和湘靈,連戀情都不能公開,更別說婚姻了。即使在白居易得中進士之後,街坊鄰里格外高看的符離埇橋,兩人離得如此之近,也不能隨意廝守。白居易因此常常在北苑獨飲悶酒,翹盼日夕。
酒盞擺上桌几,斟酌一定滿上又滿,也難以排解相思,但看眼前身側,枝頭華英繽紛下落,又一個春天將逝。行年三十,不要再盲目自豪少年高中了,人生百年,已經溜走三分之一啦。
青春易去,前路茫茫,彼此傾心,相愛彌深的靈兒,一起生活的願望不得實現,苦悶、悵惘、空虛、落寂的漫漫春秋該怎樣度過?莫若一盅接一盅一盞連一盞,就這樣沉醉不醒。
他為湘靈寫過一首一首和淚帶血的詩,有的錄在冊中,有的印在心底。近日偶爾跟靈兒幽會,卻是一句也無法吟給她聽。農家男女到了年齡也自然婚嫁,自己連心上的人兒都不能迎娶,真是枉讀詩書,枉為進士。只在杯盞間隙,喃喃地自我複誦,聊以排解——
不得哭,潛別離;不得語,暗相思;兩心之外無人知。深籠夜鎖獨棲鳥,利劍春斷連理枝。河水雖濁有清時,烏頭雖黑有白時。唯有潛離與暗別,彼此甘心無後期。
這是貞元九年離開符離時的泣血之句。
食檗不易食梅難,檗能苦兮梅能酸。未如生別之為難,苦在心兮酸在肝。晨雞再鳴殘月沒,征馬連嘶行人出。回看骨肉哭一聲,梅酸檗苦甘如蜜。河水白,黃雲秋,行人河邊相對愁。天寒路曠何處宿,棠梨葉戰風颼颼。生別離,生別離,憂從何來無斷絕。憂極心勞血氣衰,未年三十生白髮。
這是貞元十四年行腳溧水、浮樑時的哀痛之辭。
豔質無由兒,寒衾不可親。何堪最長夜,俱作獨眠人。
這是獨赴長安求取功名時的寒號之音。
湘靈對白居易的溫存和依戀,使白居易痛心,也為她本人帶來無盡的悲苦。白居易不敢長住下去了,於貞元十七年秋天離開埇橋,離開符離,轉道洛陽,準備次年應考吏部的拔萃銓試。
再度與湘靈生離死別,秋風秋雨中,一對有情人的心早入了寒冬。
白居易傳 九 孤直堅貞
九 孤直堅貞
李唐王朝的科舉制度是,進士放榜後一至三年,再應吏部的銓試,銓試合格方才授予官職。
銓試的內容包括身、言、書、判四種。白居易比照自己的條件,擬應貞元十八年吏部侍郎主持的書判拔萃科試。地方官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