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三年前從首都來到這裡的江一暉,是否也一時無法從快節奏的生活中脫離,適應這片寧靜悠閒的世外桃源。
或許是巧合,也可能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這具身體的原主也叫「暉」,去掉姓氏念起來,竟和「易暉」有著微妙的相似。
若還在世的話,江一暉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孩,前面開車的是他的媽媽江雪梅,坐在旁邊的是他的妹妹江一芒。
這是一個普通的單親家庭,由患心理疾病的大兒子、在上中學的小女兒,以及作為頂樑柱艱難將兩個孩子養大的母親組成。
如果非要說點不同尋常,以易暉佔據這具身體十天後對這個家的瞭解,江雪梅對兒子的偏心能算一條。
畢竟為了兒子心情舒暢,就舉家從首都搬到這個偏遠的南方小島,從前疼愛易暉到骨子裡的親生母親都做不出來。
所以江一芒對這個哥哥心存不滿,時不時口頭挑釁,待到易暉理順這並不複雜的家庭關係,便對此表示充分理解。
「一暉,今天跟劉醫生聊得開心嗎?」
思緒被江雪梅的話打斷,易暉將目光收回,道:「挺開心的。」
江雪梅笑著點頭:「那就好。媽媽買了蝦,想吃白灼的還是糖醋的?」
身旁的江一芒輕哼一聲,易暉順水推舟將這個問題拋給妹妹:「聽一芒的。」
這種關乎個人喜好的問題,他拿不定主意,總是能躲則躲。
也不是沒想過將事實和盤托出,可每當對上江雪梅關切的眼神,到嘴邊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說他懦弱也好,自私也罷,從前的他再傻再愚鈍,也知道親人離世是怎樣一種剖心泣血的痛苦。
江一暉是自殺死的,透過生前留下的隻言片語,可以看出他找不到生命的意義,是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這一點易暉不太能感同身受,他作為一個清晰地知道自己與旁人不同的人,也從未放棄努力,以樂觀的心態迎接每一個降臨在他身上的困難。何況江一暉面臨的僅僅是懷才不遇,難逢知己。
不過世間事除非親身經歷,否則並不具備猜測和質疑的立場。
易暉晃晃腦袋,覺得這番思考多餘。當下他自顧不暇,雖是一場陰差陽錯,可以後的路該怎麼走,是假裝無事發生頂替江一暉的身份,還是找機會坦白告訴他們自己無意間鳩佔鵲巢,才是當務之急。
回到家裡,江雪梅去廚房準備午餐,江一芒回自己房間還鎖了門,易暉無事可做,去樓下的畫室坐了會兒。
江家父親去世得早,全靠江雪梅一人打零工支撐,生活談不上捉襟見肘,卻也不寬裕,從江一芒那條穿了又穿的裙子就能窺知一二。
在這樣的條件下,江雪梅還堅持租住獨棟,並騰出一間專門的畫室,從另一個角度證明瞭她對兒子的偏愛。
畫室安排在樓下唯一朝南的房間,是以外頭陰雨連綿烏雲蔽日,屋裡也不顯昏暗。
牆角的木櫃看似汙跡斑斑,走近卻能發現表面擦得一塵不染,連同為數不多的幾座獎盃都閃閃發亮。
易暉抬起手,指腹滑過獎盃底座凹凸不平的字,心想,若是江一暉沒有得病,還跟從前一樣偶爾能產出幾幅畫作補貼家用,這一家的日子應該會好過許多。
佔據這具身體的九天裡,易暉對原主的基本資訊有了大致的瞭解。
江一暉,24歲,曾連續兩年拿過國際繪畫大賽一等獎,首都美術學院大二輟學。
這是兩人除了名字之外另一個不謀而合的點,易暉也喜歡畫畫。
不同的是,他從前畫畫沒有那麼強的目的性,更遑論什麼上進心,所以不理解江一暉為何能因為創作不出自己滿意的作品而陷入抑鬱不可自拔,甚至走上自我了結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