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歇,五更又醒。於寺院行者打鐵牌、敲木魚的報曉聲中,潘樓街等幾處早市已開,各個城門商旅紛紛進城,沿街賣早食、洗面水、茶藥湯的商販吆喝不絕……
宣和三年二月最後一天清晨,曉霧還未散去。汴京城正中間,自皇城宣德樓筆直向南,一條寬闊御道,路中央立著兩行朱漆杈子,護住中心御道,嚴禁人馬經行,兩裡多路,沒有一個人影。路兩側又各有一行黑漆杈子,以阻擋行人。杈子下是御溝水道。近年來,水中盡植蓮荷,岸邊又新種了桃李梨杏,雖然花期未到,卻已是嫩芽新苞滿枝。
朱漆杈子外,一隊車馬靠著路左側緩緩向南。隊前一匹黑馬上坐著一位官員,身穿綠錦官服,四十來歲,身形瘦小,是戶部度支員外郎,名叫劉回。他身後緊跟著一頭驢子,驢上一名年輕文吏,身揹著一個青綢文書袋。車隊全是牛車,總共一百輛。每輛三頭牛,四個粗壯雜役牽挽跟行,又有兩個佩刀士卒護衛左右。這六百多人全都默默前行,只有車輪咿呀聲連綿不絕,間或一兩聲牛叫。
過了州橋,是左藏街。車隊折向左藏街,這是禁街,不許行人經行,街上空無一人,兩邊種著松柏,已發出新綠,淺霧籠罩中,透出一股森穆之氣。車隊行了不多遠,來到一座高大黑漆木門前,門兩邊青磚高牆各有數百步長。牆外每隔十步,就有一名兵卒執槍守衛。這裡是京城左藏庫,由太府寺掌管,封藏天下稅賦銀錢,是大宋命脈重地。
已到月底,京官月俸是由戶部度支司發放,劉回是奉命來領取下個月的俸錢。他才下馬,幾個人已從大門左側的一扇小門中迎了出來,為首的也穿著綠錦官服,矮矮胖胖,五十來歲,是左藏庫總庫監孫執信。
“劉兄,今天來得早!”
“月底事忙,不早不成哪。”
兩人是熟友,彼此拜問過,劉回扭頭示意,書吏忙從文書袋中取出領錢關文,雙手恭呈給孫執信。孫執信接過,雖然只是慣例,仍仔細看了一遍,才笑著道:“劉兄請!”
門邊幾個侍衛一起推開高大門扇,現出裡面一條筆直甬道,一丈多寬,數十丈深,鋪著青石磚,一直通到東牆。甬道兩側均是青灰院牆,每隔幾十步一扇黑漆院門,每扇門前都守著兩個執槍衛士,另有幾隊衛士往來巡邏。一眼望過去,淺霧中,一片空寂寂、冷森森,讓人氣促。
劉回和孫執信並肩走進大門,後面的牛車隊伍也隨即啟動,跟了進去。空寂中,腳步聲、車輪聲異常震耳。
左藏庫照用途不同,分作二十個分庫。京官俸祿錢一年總計四百多萬貫,獨藏一座分庫,在甬道左側最裡那個院中。
還沒走到俸錢分庫,一個青袍黑帽的小官引著幾個侍衛已經開了院門,走出來迎候,是俸錢庫的分監藍猛,三十多歲,短眉豆眼,躬著身急趕了幾步,腰間掛著一個銅環,環上幾十把鑰匙,碰得叮噹響。他微低著頭,拱手恭聲拜問:“劉大人,孫大人。”
劉回和孫執信只略點了點頭,劉回吩咐牛車隊停在院外等候,隨後和孫執信一起走進俸錢庫院門。院子十分寬闊,裡面整齊修建了五行八列共四十間大庫房。門邊兩側各有兩間矮屋,是庫監宿衛之所。錢庫是清一色懸山式青瓦房,頂上一條橫脊,前後兩面斜坡。房子都沒有窗戶,只有一扇雙開大鐵門,用三道銅鎖鎖閉。每間庫房藏錢十萬貫。
藍猛小步急趨,引著劉、孫二人來到第三列最後一間錢庫前,隨即從腰間取下那串鑰匙,抖著手慌忙忙尋了半晌,才找出一把,紅漲著臉走到鐵門邊,手仍抖著,費力才將最下面一把銅鎖開啟,而後恭聲道:“請兩位大人開鎖——”
照慣例是孫執信開第二道鎖,劉回第三道。孫執信瞪了藍猛一眼,從袖中取出已經備好的那把銅鑰匙,向門邊走去,才走了兩步,半空中猛的一聲巨響,像是一聲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