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道里有汽船嗚嗚地叫,安信帶著喻恆穿過大橋,直接朝對岸走去。“那邊有社團,我爸爸經常在那裡唱上一嗓子,和票友樂呵一下。”
喻恆拉了下她的手腕:“走慢點,不要這麼急。”
時間慢慢流逝,他可能也察覺到了,她在帶他告別過去,走得越快,她就消失得越早。
安信放開手慢慢走,側頭和他說著:“小時候,爸爸每天晚上都帶我來這裡玩,告訴我戲曲是個很神奇的東西,還買來糖葫蘆哄著我坐下來,乖乖地看。我從五歲起開始聽《鍘美案》《鎖麟囊》,再大一點跟著唱《白蛇傳》《勸駙馬》,少數幾次客串其中的小廝丫鬟。到了11歲,我終於主動開口說話了,爸爸抱著我轉了個好大圈,當天晚上就包了紅粽子發給大家。”
她轉過頭,向前長長地吐出口氣:“那次能說話,多虧正楠長得可愛,因為我想騙他過來欺負他。”
喻恆停住了腳步:“你和他從小就認識?”
安信對著他的眼睛,鄭重點頭:“其實我一直忘了他,他卻還記得我,說來挺慚愧的。”
“沒想到你們牽連這麼深。”
不,安信沒有說出這個字,避免了傷感。
她和他的牽連,抵不過暗戀的這兩年;他等著她記起她,她也在等著另外一個人記起她。
就這樣蹉跎了歲月,誰說愛情可以從來?感覺不在了,怎麼做都是負荷。
不如放生。
在一處水泥和青瓦搭建的戲臺上,轉動著兩個人的身影。女旦鳳冠霞帔,眉目含情;男生橫執馬鞭,與她難分難捨。一旁的燈柱下,絃索胡琴依依呀呀地拉得纏綿悱惻,底下的票友應聲打著拍子,搖晃著腦袋拖長韻律,細細地哼。
安信拉著喻恆的手腕走到人後,放開手,看著明亮的臺幕說:“這個地方馬上就要拆了,今天是演最後一場《霸王別姬》。”
喻恆抱住手臂,默默地看了一會,再開口說:“漢兵已略地,四方盡楚歌。”
安信吃驚地回頭:“你也懂京劇?”
他安靜地笑了笑,站在暗影淡光裡,說不出的寂寥。“為了能和你有共同語言,我私下做了很多功課,不止是這,我還去看了MV,瞭解什麼叫角色扮演。”
她沒有說話,他轉臉對上耀眼的戲臺,慢慢說:“可惜,曲終總要人散。”
安信想起了爸爸的話。爸爸說戲劇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它可以在人們期待的時候拉開劇幕,演一遍世間的悲歡離合,又在大家沉浸在哀傷裡,快速地收起它的繁華背景,留一點淡淡的回憶。
她抬眼看過去,戲臺上,兩位演員已經在鞠躬謝幕,承受著底下既幸福又不捨的告別,掌聲雷動。
“喻恆,再見。”
安信站在大橋中央,看著晚風吹拂著喻恆的頭髮,慢慢移開眼睛,在記憶中攫取她曾愛過的容顏。“我會代替媽媽去一趟韓國,向病重的外公告別。”
喻恆距離她並不遠,只一米開外,腳步卻紋絲不動,彷彿負載了千斤重。他沉默地看過來,聽著她繼續說:“東星來一次三開,外公就知道了媽媽在中國,他立下遺囑,要求媽媽回去接管一部分財產,媽媽拒絕了,爸爸說臨別送終是兒輩責任,叫我代替媽媽去盡孝。”
“去多久?”沉默了足夠久,他才能問出一句。
“不知道。”
“還回來嗎?”
“回來。”
喻恆伸開懷抱,對她招了招手:“能過來下嗎?我想抱抱你。”
安信走過去,與他大大方方抱了一下,他的手臂突然收緊,緊得一瞬間她的胸腔失去了呼吸。他在她脖子上摩挲著嘴唇,開口說了句“我……”,河道里的汽船突然又嗚嗚叫了起來,淹沒了他餘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