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聽得見招魂鈴被風吹得叮鈴鈴響,清脆乾淨,在晨霧中不停迴盪,像是一種摸不著見不到的神秘。漸漸地,霧裡隱約看得見純白的招魂幡還有空中四處飛撒的白色紙錢元寶,越來越近……
商祿兒站在送葬隊的最前頭,未束髮,只挽了一個單髻讓烏絲直垂腰際,她穿了身白色紗衣,外套亞麻外衫,雙手抱著一個紫木靈牌。她面色冷清,雙唇不停蠕動著,念著安魂佛咒,時有風過,帶動她周身純白微微飄動,失了表情,卻出塵。
她身後跟著秋竹,抱著一籃紙錢撒著。只見她雙眼腫脹,眼淚嘩啦啦地流著,不時吸吸鼻涕,造就了這送葬隊除招魂鈴之外唯一的聲響。
再秋竹後面就是四個個麻衣和尚,分了兩列而走,舉著招魂幡和白色掛紙,三步一停,五步一頓,沒走一步,招魂幡上的招魂鈴就叮鈴響一聲,示意魂定六界。
然後才是八個勞夫抬著商闕的靈柩。整個棺材是用一整根楠木雕成,沒有一點鑲接的痕跡,棺蓋上根據皇家習俗用三百六十五朵白色金絲菊鋪墊,整個棺材的各個沿邊都是用純金薄皮包裹,訂蓋得釘子都是純金打造,整個靈柩高一丈有餘,寬七尺,皇家氣派,一覽無餘。
靈柩周圍跟著四個宮女,提籃撒著純白的菊花瓣,再後面又是四十二人的招魂幡隊,這才組成了整個送葬隊。霧氣被晨風吹得快速流動,那些飛散的菊花瓣被風帶得飄飄蕩蕩,漫天飛舞,停到了所有能容納它的地方。
就這麼一頓一停走了好久,站望的百姓才看清了喪隊,就在商祿兒捧著靈位走到第一個人面前的時候,只見道旁的百姓齊齊下跪,並未叩拜,只靜靜地,目送著喪隊出城。
出了城門,喪隊一路東行,辰時才到五奇峰腳下。
五奇峰位於墨京城領地的最東面,以半月形姿態包圍了墨京城東方,山的最高點有斷崖一處,與對面岷山遙遙相望,相傳斷崖下是一個挑花源地,山谷空鳴,風景優美,不過無人證實,不過傳說而已。
辰時末了,喪隊爬上了五奇峰,停在了斷崖邊。
斷崖此刻日出,一線的金黃驅得大霧散了,只有些許青煙渺渺,如女子的薄紗,被風妝點成了青山的素衣。崖邊長了兩株青松,四季常綠,據說是在此長了百年的老樹。兩樹的樹幹上,分別綁了繩結,連線到崖壁濃霧下……
商祿兒牢牢盯著那陳舊的繩索,彷彿看得見十幾年前的雨天,有棺木落下,有菊花飛舞……
“公主,我們到了……”秋竹見商祿兒就望著斷崖邊,久久沒有動作,不禁小步上前,擔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開始吧。”回了神,商祿兒走到林子邊上,讓路給勞抬靈柩的夫。
秋竹知道主子難受,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才轉身對勞夫道:“下葬!”
話音剛落,前排拿著招魂幡和白紙條的宮人迅速退到兩邊,讓身後的靈柩上前,靈柩剛過,一個嬤嬤就請了商祿兒站在喪隊的最前面,一起跪下誦經。那八個勞夫抬著靈柩落在斷崖邊上,抽出靈柩上捆綁用的繩子後,再到崖邊的青松處勘察了一小陣,才取了繩索量好長短,慢慢齊力,把靈柩和青松固定好後,一點一點放下懸崖。
商祿兒緊張地捏著手中的佛珠,死盯著下落的靈柩,直到再看不見了也沒眨一下眼。
“公主,送行了。”秋竹起身,走到商祿兒身邊小聲道。
商祿兒接過秋竹遞的籃子,走到斷崖邊,深深看了眼繩索下行的地方,一新一舊相互交纏,只是它們停駐的地方,她怎麼也看不到,也到不了。
斷崖兩頭,深淵千丈,濃濃白霧,遮了多少人一世情仇,幾世哀傷?商祿兒失笑,抓了把籃裡的花瓣,揚手,任其紛飛。
菊花一撒,商祿兒身後的眾宮人便搖起了招魂鈴,起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