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來說,黃金時代從未抵達——但至少算是白銀時代的末尾,他可以不必考慮律法和人權,終日只需面對他的模特,等待拿起畫筆的時機。
不必在法庭上扮演衣裝筆挺神色莊嚴的律師,他可以不掩飾刻薄與厭惡。
“頭髮顏色難看,雖然它的油膩程度方便我觀察顱骨的結構,下一個。”
“牙齒髮黃,我認為您還是不露齒而笑為好,下一個。”
“您的面板一定是上帝用砂紙打造的,下一個。”
“眼睛顏色不合我意,下一個。”
“手指不夠長,下一個。”
“胸太大了,下一個。”
“太胖了,下一個。”
“太瘦,下一個。”
時間沖刷到的角落,門再次闔上的動靜太大,以至於桌上瓷杯裡茶水盪漾起波紋,那個裡德爾抬頭掃了一眼,剛到嘴邊的刻薄臺詞迅速滾回後腦勺,“波特先生,非常歡迎,”他嘶嘶地說,“如果您是來應聘模特的。”
“我只是來提醒您,如果您再不完成那幅畫,我現在就該去給裡德爾府物色買家了。”他的管家冷著臉。
如果這是兩年前。
無疑湯姆?裡德爾會像一半天使一半惡魔的雙重人格患者,在眨眼間切換系統,指著應聘模特失敗者離去的背影怒吼讓我畫他們除非我瞎了眼。在他的審美里世界人口只分兩種,一種是加西莫多,一種是愛斯梅拉達,前者覆蓋面積之廣令他詛咒地球的廣闊,後者他只在畫中見過。
但現在他會維持笑容,用他被上流社會贊為貴族式憂鬱的目光凝視他的管家說,“如果您願意為了這幅畫脫掉您一絲不苟的制服,裡德爾府就會永遠屬於我。”
摘掉眼鏡頂塊白麻布表情哀傷可以扮演瑪利亞,袍子滑落一角露出酥肩就成了抹大拉的瑪利亞,腰間搭一塊遮羞布就變身耶穌基督,聖子入殮圖只需一個模特即可全程勝任。
“我的答覆仍然是不,裡德爾先生。”
“我們認識兩年了,親愛的波特先生,你知道我絕不是貪圖美色。”
“即使你貪圖,我也不是美色,先生。”
禮貌用語逐漸因不耐煩而消失,他的管家不叫他主人,他的管家沒領任何工資沒拿任何小費,作為一個管家卻要身兼僕人、廚師、園藝師等數個職位,所以他的管家是大英帝國唯一一個敢於拒絕主人合理要求的管家,這很現實。
“不過是因為我窮。”
裡德爾低垂著眼睫。
這副神情即使被他甩過的貴婦們看到,也要心碎成渣,但波特先生心志堅定,只回應了一個苦笑:“如果你沒殺那個珠寶商,現在也不會這麼窮,納吉尼已經一個月沒見到除我們之外的肉類了。”
這下又觸到了底線。
湯姆?裡德爾人生第一大恥辱。
無關那個死在裡德爾府玫瑰園中的珠寶商,無關邀請他戴著手銬喝茶的警察,能在他腦子裡保留下來的記憶僅開始於警局的某次會面之後。那個姓萊斯特蘭奇的女人用她姐夫家莊園金庫和名聲的一部分換取了他的自由,在他自由後只提出了一個要求,即為馬爾福全家畫像,而他回答說不。無關尊嚴,無關個性,更無關社會地位差異導致的階級矛盾,原因只有一個,“馬爾福夫人的表情永遠像有人在她鼻子底下塞了一坨大糞,”他坦白道,“而我沒有達?芬奇逗蒙娜麗莎微笑的雜耍技術。”
永遠不要相信任何人承諾的“放心吧我永遠不會告訴別人”。那句話最後兜了一個大圈傳遍了倫敦,塑造了比胭脂更容易上色的頰彩,竊笑,比任何笑容都更令貴婦神采飛揚。隨後馬爾福的憤怒把他逼到自家牆角,是全額賠款還是去監獄享受三日一餐,任君選擇,裡德爾府因此而空,本就沒有女僕只有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