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城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中,從上至下從裡到外,每個人都面無表情或有慼慼然,尤其子虛宮內,更是寂靜得如同鬼域。
泠霜館館主蕭如霜。跟隨城主多年的部下,成了五位館主中最先離世的一個。
沒有人去怪罪藍沐冉,她也是這雲詭江湖中顛簸不定的受害者,只能怪天命如此,人力難違,上天要帶走溫柔和善的蕭館主,誰也阻止不了。
入殮那天,藍沐冉依舊沒有醒過來。
而這成了她後半生最後悔的事情之一。
直到第三日餘熱盡退。天大亮時,闔上幾天之久的雙眼終於沉沉睜開,愣怔,懵然。
日日夜夜守在她身邊的人只有一個,她睡著。他醒著,坐在床邊整整三日兩夜。傷的不是他,卻比床上沉睡的人更加消瘦。
“赫連靖鴻。我做了好長的噩夢。”
啞啞的聲音帶著惶恐,低得幾不可聞。靜靜躺在床上,藍沐冉看著那雙多少次日思夜想的深邃眼眸,裡面漆黑深不見底。噩夢太長了,長到彷彿一切都是真實,連他溫柔的呼喚、堅定的擁抱都還記得,彷彿就是轉眼而過的瞬間。
淡淡的唇印在眉間:“都過去了。”
都過去了,什麼都過去了?噩夢嗎?
都是噩夢吧,君少遊受傷,蕭姐姐被殺,悲傷的事情全都是噩夢,不是現實,對嗎?
可是手腕扭傷與右胸的疼痛算什麼,一切都不該是真的啊……
帶著微寒的身體突然被推開,沒想到剛剛從昏睡中清醒的人竟會有這般力量,赫連靖鴻措手不及踉蹌撞在床幃上,眼看著藍沐冉衣衫不整連鞋子都沒穿,就那樣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他知道她要去哪裡,沒必要阻止,也阻止不了。
從憶月樓到泠霜館的路上,只穿著內袍披頭散髮的玄竹館副館主驚到了許多人,粗重的喘息被奔跑帶起來的風吹散,直到泠霜館內方才停止。
一片純白。
滿樹白幔高懸,泠霜館數十女弟子個個眼角泛紅,有些人臉上還帶著淚痕,平日裡蕭如霜經常靜坐潑墨的堂前擺放著無數字畫食物,都是她喜歡的,堂內梨木桌上漆成硃色的靈位嶄新不染纖塵,金色大字灼傷了藍沐冉的眼睛。
泠霜館館主蕭如霜之靈位。
噩夢的結果,是那些慘烈成了現實。
憔悴的身影呆呆地站在靈位前半天不動一下,侍奉蕭如霜起居的小侍女噼裡啪啦地掉著眼淚拉藍沐冉的袖子,卻哽咽著什麼也說不出來。
“蕭姐姐呢……我回來了……蕭姐姐在哪兒……”
迷茫的聲音讓身後的人寸寸心碎。
追過來的赫連靖鴻伸手擋在她眼前,瞬間天昏地暗。
“赫連靖鴻,我害死了蕭姐姐。”機械空洞的話不斷地重複著,細碎而蒼白。
乾燥的手心忽而變得溼潤,毫無血色的臉頰上兩道水痕拖沓,淚珠在頜下匯合,砸落在地面摔成幾瓣。好久好久沒有哭過了,乾澀的眼睛舒服了一些,心裡卻堵得難受,隱隱作痛。
毫無預兆地,藍沐冉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得彷彿要把五臟六腑都掏出,每一聲都狠狠捶在赫連靖鴻心底。
“忍著。”清瘦的身影奪過他懷中圈著的傷者,纖長手掌凝力,重重落在不堪一擊的脊背上,霎時一口黑紅血塊噴出,剛剛醒過來的藍沐冉又一次沉入昏迷。
“心火淤積,好好看著她,否則內傷會落下遺症。”靜玉把人又交回到兄長手中,面無表情擦去濺在衣袖上的血漬。
“怎麼才能讓她恢復?”
“別問我。”兩人頗為相似的眉眼交對,各不相讓,“她是怎麼讓你走出陰影的你就怎麼去救她,如果你都不能帶她逃離痛苦回憶,那就沒人能救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