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的天空高遠而澄淨,彩雲鋪疊,鸞鶴盤遊。覆壓十餘里的宮室威嚴磅礴,重簷飛宇,碧瓦朱璃,在午後灼目明旭的陽光下對映出九重金闕的神武莊重。
玄天承在御道上信馬徐行。皇宮內不必下馬,這是陛下賜予他的殊榮。可他心裡卻始終糾結著一件事。那日在取得第三碎片回京的路上,他便感覺到虛空中似乎有什麼人在窺視著他。可是以他的力量,竟然無法看到對方是什麼人。
那是誰?是無妄塔上的人麼?而那樣令人心驚的力量,分明帶著詭異的邪氣!
他不著痕跡地擰了擰眉,修長帶著厚繭的手指搭在了腰間那柄跟了他二十餘年的長劍上。
隱藏在古樸黑檀木劍鞘下的三尺青鋒飲過多少人的血,他不記得了。死在這把劍下的人,甚至沒有機會看清鞘口白玉精雕的“玄月”二字。
玄月,寒光……想到這裡,他常年沉靜的目光中也有了微微的暖光。許久未回江州了,她也該從永州回來了吧?不知她是否知道,這一回來,便是徹底踏入了九州風雲。
他當然看得見路過的宮女跪地參拜時悄悄抬起的眼睛中難以掩飾的傾慕,也聽得見她們在離去時雀躍地討論為何他年近而立仍未娶妻。
同袍常說他是一心報效,無意兒女私情。坊間倒傳聞這位金尊玉貴的侯爺是聖上選給長女鎮國公主蘇凌曦的駙馬爺,可惜公主早逝,侯爺心痛欲絕,再無心情事。但傳來傳去,也無人知曉究竟是何答案。
陽光有些刺目,玄天承目光微抬,看見了御道上一前一後走來的二人。
先停步斂衣下跪行禮的是一個宦官,皂青色的袍角匍匐在地,上面前朝制式的暗線夔紋,在陽光下張牙舞爪,似在宣示東魏末年宦官滔天的權勢。
他行禮的聲音尖而冷漠,不帶一絲感情,卻又隱隱有幾分倨傲。並不等玄天承發話,他便自行起身。
玄天承目光落在隨著他的動作又淹沒至陰暗中的夔紋上,微微一錯,旋即移向他身後半步那位青年男子。
男子穿著錦衣華服,從銀魚袋和雲雁補子可約略看出品級,然而真正醒目的卻是他腰間沈國公府的制牌。
他的長相可稱得上俊美,但因為玄天承騎著馬而他是走路的關係,氣勢上便矮了一大截。
似乎是意識到這一點,沈煜挺了挺胸,把寶石鑲嵌的寶劍抱在懷裡,乜斜著眼看他:“侯爺真是大忙人,難得回來一趟啊!入了陛下的眼,可還記得舊時的主子?”他眼中劃過輕蔑嘲諷的光芒,迷亂破碎帶著不懷好意和輕佻玩弄。
呵呵,這個高高在上的鎮北侯在裝什麼!不過是以色侍人的主,過去是聖寧國父、鎮國公主,如今是陛下,哄得那幾個人開心,自然能夠平步青雲!
沈煜在御街上不顧身份當場發難,失了世家氣度,引來了一旁宮人的竊竊私語。但他並未理會。
這種不甘已經持續了太多年!
原本公爵府第之間,無論是前朝東魏留下的世家,還是當朝開國元勳蔭封的新貴,大家推杯換盞,相安無事,面子上總是過得去的。唯獨鎮北侯出身的定國侯張家。
誰都知道,張家四兄妹原是寧壽宮中豢養的小奴,是張辰得福被鎮國公主看中,才得以脫離奴籍,認到定國侯張愨名下。而定國侯張愨是跟著高祖打天下的,最初不過是個屠夫,死在了戰場上,侯爵之位還是開國後追封的。
聖寧國父十六歲喪妻,未與先帝留下子嗣,自然不願就此清心寡慾,又不好擺到明面上,便以奴隸身份收了許多男男女女入寧壽宮。
前朝本就有豢養奴隸供主人娛樂的陋習,但近年來逐步推行的新政卻是要極力把“奴隸”二字從九州大陸上刪除。好事者遂轉而將寧壽宮比做花街柳巷,其中小奴比做花魁小倌,而像他們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