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貼在山體上的時候,她感到山中似乎有隻巨獸在發狂,軀體不斷地撞擊著囚禁他的東西,咆哮聲一浪高過一浪,那嘯聲使得她心臟狂跳,耳膜也隱隱作痛。
過了幾乎有一刻鐘,那震動才逐漸平息。葉臻已經被震得有點恍惚,重新走在地上,就像是踩著棉花。看來,這次震動,的確比大家描述的前兩次要厲害多了。她深深吸了口氣,繼續往日照峰方向深入。
日照峰乃是棲霞山最高峰,昔日陳梁叛軍曾依靠天然溶洞挖掘山體,在其中建造臭名昭著的集中營,囚禁從淪陷地抓來的百姓,強迫他們為他鑄造兵器。每日死在其中的奴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因而日照峰附近屍骨堆積如山,惡臭熏天。即便是後來兵禍平定,朝廷在此焚燒遺體並立碑紀念,此處也逐漸無人敢靠近,只有些獵奇的文人騷客,專愛來此觀賞溶洞奇景,詠史傷懷。
此刻,那高聳的山峰已經塌下來一半,林間清晰可見爆炸後燃燒的痕跡,還有不少尚未完全熄滅的火苗和餘燼。按照那張模型圖能找到的其他入口基本都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葉臻於是沿著山腳找到影衛們拓出的那個通道。
夜間地動後的山林安靜得出奇。葉臻沒有使用火把或者夜明珠,突然感覺到一片漆黑的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盯著她,不由一陣惡寒。這種感覺很快便消失了,只是耳邊依舊時不時傳來窸窣的聲響。她放出靈識去,得到令人心驚膽戰的結果——裡面有活物。至於是什麼活物,她看不出來,反正不是友軍。
她壯著膽子往前走去,開頭的一段路上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她走得很慢,一路注意觀察著兩邊的環境。黑暗中視物對她來說並非難事,只是前方洞穴蜿蜒,一片濃黑,她並不能肯定,下一個拐角後面仍然是安全的。
她一路走,一路思考。
這裡本是陳崇緒堆放火藥的地方,應當有人運作。所以這些機關,必然不可能有人經過就觸發。一定有一條安全的路。雖然這麼想很冷血,但影衛無論如何都要把戰友的屍體帶出去的規矩,讓她無法從屍體上判斷安全通路的位置。如若前方有死狀明顯的屍體,她也可以依此分析出機關的攻擊方式和應對方式。
看到第一處血跡時,葉臻停下了腳步。
小院裡的人說,根據他們的嘗試,機關觸發有不應期,大概半個時辰左右。距離他們上一次進洞,已經超過了半個時辰。那麼,除了走安全通路,她還有一種過去的方式,先遠端觸發所有機關,然後趁著不應期進去。
可是,絕對沒有這麼簡單,她能想到,影衛怎可能想不到?所以,所有機關不可能被同時觸發。她又想到阿芙說的那句“每一次都不完全一樣”,不禁皺起眉頭。
難道,陳崇緒一開始想的就是毀滅?換句話說,她的預設是錯誤的,沒有所謂安全通路的存在,或者說一開始有,現在只有殺招,為的就是讓所有人都去死。
她進三清堂書房的事情,本來就暴露了。即便不知道她的身份,多疑和暴虐的陳崇緒也會秉持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念頭,利用日照峰這個暴露的誘餌,讓無辜的和試圖挽救的所有人都陪葬。
人間如遊戲,人命如草芥。他要的,就是欣賞所有人痛苦的模樣。
如若這樣,是否所有的努力終將白費?倘若那個自毀裝置,一旦開啟就無法停止,即便暴力摧毀也無法終止程序呢?倘若這山中還藏有大量火藥,那些不知躲在何處的活物,就戲謔地看著人們自以為前赴後繼的犧牲,隨意地點燃火藥玩耍呢?
葉臻腦中一片空白,脊背發涼。她在幽深的黑暗的寂靜中,緩慢但堅定地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