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詔令,王熾垂下手負於背後,自己也是舒了口氣。
關於這張密詔,這份名單,這些零碎的與燕家斷不開聯絡的事情,他當然還是最希望和信任於由阮洛這個後生去辦。正如阮洛最初剛剛得知他在仿造燕家銀票時震驚的那樣,其實他心裡也是有些犯虛的,這是在拿一國之信譽搏燕家是否有二心,萬一耍砸了,不止是燕家,恐怕南昭與小梁國的樑子就得這麼結下了。
阮洛見王熾在親手頒完詔令後,臉上輕鬆的神情只停留了片刻,他那被歲月洗刷得不再光潔的眉心就又擰起了皺痕,忍不住輕聲詢問:“伯父,關於此事,您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地方麼?”
“些微遠慮,不必現在理會。”王熾只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掩去心頭煩憂,然後他看向阮洛,臉上重現出微笑,“若說有什麼不放心的,其實我還是有些不放心你啊。”
這的確是一句很容易理解出歧義的話。
但阮洛此時只感覺到了一份來自長輩的關懷與溫暖。
然而他年幼即喪父,孩童成長的過程中缺失了重要的一段父愛,這使得他在情感表達的方式上掌握得非常匱乏。所以儘管此時他因為接受到來自義伯的關懷而心存感激,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真正包含了感情的文字,有時候愈是難從某類性格的人口中吐露。
阮洛可以在生意場的談判桌上巧舌如簧,捋清每一分利害,為自己爭取到最大的利益。他也可以在結交朋友、人脈交際之事上體察入微,為自己爭取到對方的每一分好感……
但這些交際手段,準確直白地說來,其實就是一種生存手段。並且,因為這種本事往往需要將自己的思維內裡恆定在一個極為理性的位置,心性長此鍛鍊下去,便會容易生疏了某些真實情感地宣洩。
…
(774)、習慣了你
…
這樣表面平靜的日子過了半年。在這半年裡,洛星兒每天精神緊繃,但在軟禁期間卻吃得好睡得暖,為了切斷她與別人接觸的機會,她連做事的機會都沒有,只需要站在皇子身邊,不離五步之外即刻。儘管如此,她的身形反而漸現消瘦。
在她眼裡,二皇子依舊過著與以往相差無幾的生活,除了偶爾會接見那天抓捕了她的那幾名隱衛。二皇子與隱衛交談時,她會被暫時隔絕開來,不過他們主僕每一次的交談時間都很短,只是有時候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極深的夜裡。半年下來,二皇子也憔悴了許多。
半年過後,在一個有些悶熱的夏夜,二皇子忽然換了身侍衛服出現在她面前,帶她出了皇宮。在宮外一間沒有窗戶,只有一道門的閉塞屋子裡,皇子給她看了一些手抄的卷宗。她才知道,在這過去的平靜的半年裡,皇子其實一刻也未曾停歇的在以那本賬冊為線索進行調查。
賬冊上涉事的五十一位前朝官員,除了在近十幾年裡自然死亡的六位,其他四十五位禍首的大致資料,近皆記錄在眼前桌面上攤開的卷宗裡。半年就能查出這麼龐然且複雜的資料,其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而要行事如此雷厲風行的查這麼多貪惡,若非一位皇子用權,僅憑她一個小奴婢用那點番強的功夫,不知要查到哪個年月?等到她查出這些禍首的時候,她是不是已經老得拎不動刀了呢?
私怨在公案的面前,頓時微渺起來;而她自己更是再一次深刻感受到,孱弱皇子的強大之處,自己與之相比,似乎真就只夠做一個奉茶揉肩的奴婢。
那天在放置秘查卷宗的民宅裡,洛星兒除了有這些令她在炎夏夜背生冷汗的覺悟,二皇子也終於開口,告訴了她。他軟禁她半年的原因。
諸多舊年能查到的線索證明,這賬冊上雖然有五十一惡,可是洛星兒的父親洛允耿亦在其中。原本皇子在拿到賬冊的時候,還想著是不是要為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