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他斷氣,為什麼我還是快意不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還是得不到解脫……”
傲梅望著雙手掌心,空洞的大眼像要把她的神智全然吞噬一般,那句解脫讓鳳歧心中滑過一股凍人的寒意,心頭滿是恐懼。
如果他不在此處,她是否已經投向橋下東溪,尋求她所謂的解脫?
不,傲梅是個勇敢的女子,她絕不會輕忽她的生命。縱然如此,鳳歧還是忍不下心中的疑問,索性挑明地問了:“你心裡明白武功不如鴻渡,為何還敢隻身前往青玉門?你應該清楚不管此行成功失敗,你都難逃一死的命運啊!”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若是沒有及時出手相救,他簡直不敢想像落入青玉門的她會有何種慘狀。
然而,隨著傲梅嘴角漾起的那抹苦笑,他不自覺地握緊左胸衣袍,如針刺的痛癢細細麻麻,像扎出了他深埋的情感。
他不是沒見過比她標緻的姑娘,卻沒有任何人像她一樣,心神如快要凋謝的梅花,骨幹卻挺得筆直,不曲不折堅韌迎風,迄今未掉一滴眼淚。
如果可以,他想為她擋下一切風雪。
傲梅不懂他內心激動,淡漠的表情像迷失了自我。“我沒爹沒孃,活著只是為了替他們報仇,可憑我的武功,練上十年、二十年也不是鴻渡的對手,既然結果都一樣,我只能冒死一拚,或許死在龍紋劍下,到了地府黃泉就能跟他們團圓了吧……”
聽到這裡,鳳歧不禁湧上些許怒意。她究竟把自己的人生擺到哪裡去了!
“你爹孃不過是死了,至少你還有看過他們,知道自己的爹孃姓什麼叫什麼,哪像我,天生孤兒,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照你的說法,沒有爹孃就沒有活著的必要,那我是不是該在出生的時候,自己先掐死自己?”
鳳歧略帶譴責的憤怒語氣,引來傲梅不解的側目,空靈的大眼意外注入生氣。
“嘉興應該算是我的故鄉吧,打從有記憶以來,我就在廟口當乞丐了。”鳳歧說得雲淡風輕,絲毫不見卑微。“誰教我倒黴,生母扔了我,卻讓個酒鬼乞丐撿了去,還沒學會說話就要先學會認命,可是我不認,只要有人罵我一句小乞兒,我就跟他拚命,衝上前去又踢又咬地要對方把話吞回去,被人打斷手腳就算了,還被壓在地上吃狗飯,要我跪下來求大爺拜奶奶。哈,我哪裡肯?最後免不了又是一陣好打,你瞧瞧,還有疤呢!”
他伸出手臂,上頭微凸淡白的傷口不只一處。傲梅驚訝地瞠大棕眸,不信他能如此淡然地面對過往。
七歲時,她還是個無憂無慮的女孩,爹疼娘愛,一夕間卻風雲變色,家不成家。深怕鴻渡滅口的她,草草葬了父母便連夜逃離嘉興。為了復仇,她告誡自己不許掉淚、不許示弱,聽聞哪個門派武功高強,有授女徒,不管路途千萬裡,她必定前往拜師,低聲下氣地求藝。
回想起來,那段日子像在喉間鯁了魚刺般難受,咽也咽也不下,吞也吞不得,僅剩下復仇、怨恨、苦痛的蒼涼人生,哪裡還有坦然的笑意呢?
“很難相信吧,看我的樣子哪裡像過過苦日子的,可我說的都是實話,當年我為了活下來,什麼事情都做過。我想用雙手賺錢餬口,可惜沒人想請又小又臭的乞丐幹活,就讓一些公子哥兒練拳頭,換包子饅頭果腹,還傻傻地以為比乞討來得有尊嚴,有時餓得受不了,為了生存,被人踩過的饅頭還是要撿起來吃,那時候旁人一句小乞兒,差點讓我滾出熱淚。”
鳳歧嘆了口氣,情不自禁撫上傲梅眉心,想抹去她眉間的糾結。
傲梅瞪大雙眸,直直望入他那對溫潤的眼。照理說,她應該揮去他造次的長指才是,怎麼會像一扁原地起伏的輕舟,賴著不走了呢?
難道她開始鬆懈了?開始依賴人了?傲梅心一驚,棕亮的瞳眸轉著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