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繃帶裡,旁人看不出表情,所以他真的就低下頭,一臉陰沉了。
他此時心情確實不太好。準確來說,應該是太不好。
任誰情緒也好不起來——大老遠忍著傷痛一路顛簸;緊趕慢趕到地方了,眾目睽睽也說不上話;滿懷著希望順著王謝的引子,想要秉燭夜談,對方說的和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對方還拿最大的惡意揣測自己;想剖析,剛剛開口結果又被這檔子事截斷了話頭!
他聽軍醫老一說過礞石心裡好多彎彎繞,戲弄人還不落下把柄的事沒少做。他也知道礞石是個很護短的少年,無論是護他還是護自己,認定的事絕不動搖。若今日起爭執的對方是任何一個人,或許他在表面上責罰過後,暗中會獎勵礞石一番;但是……
但是對方是裴回。
裴回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既然連他都生氣懷疑,必定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現在王謝也看著他,等他結論。
“此事簡單。既然令高徒懷疑孩子受傷,便請拿出證據。”這句話明著是偏袒礞石——菲菲已經說了孩子身上沒有傷口,而其實是在偏袒王謝。莫公子始終知道王謝多得是手段,而且是隻要想使手段,必然一擊即中。
王謝聞言笑了:“不論什麼方法麼?”
“只要不是屈打成招。”
“那好。便委屈這位小郎中了。還要委屈這位大姐扶著小郎中。”
菲菲不解其意,但見王謝口中說著抱歉的話,慢慢走近礞石,忽然一揚手便向礞石面上擊來,礞石好歹會些招式,左臂一抬格擋,右手握拳回擊——咦,脈門被扣住了?指甲還在上面劃得好疼。
不僅如此,對方先前那一擊竟是虛的,中途往他臉上撒了一把藥粉。
“你要幹什麼!”礞石很生氣,他也是大夫,自然知道大夫手裡頭藥多,唯有屏住呼吸才是正理——可是明明他屏住呼吸了,怎麼身體還發軟呢?
菲菲一下子接住軟倒的礞石,她也沒想到這大夫竟還有這兩下子。
——不僅如此,王謝做大夫的時候沒少了行走江湖,會不曉得大夫平時防身之物藏在哪裡?
況且王大夫還做過兩年山匪,搜人全身那叫一個輕車熟路,半年前還拿雷老頭和小柱子練過手,證明寶刀未老。當下噼裡啪啦一翻,從礞石手腕上腰帶上前襟上解下來,小小鋼針如釘,俱是一排排分別裝在極為細小的布袋裡頭,再密密縫製到領口袖口與腰帶,前不露尖,後面是個小圓疙瘩,從後面推擠,針尖便露出來扎人,鬆開後針尖縮回,毫無痕跡。
尤其是隔著衣服扎人,對方感覺不適去揉的時候,針孔便被揉得找不到了。
王謝打量礞石身形,自己接了小康在懷,按照木香所比劃礞石抱小孩的姿勢,依樣葫蘆,道:“礞石手臂比我略短,身量略矮,此時他的手會在小康這裡,前襟也會貼在小康這裡——”比劃著小康右臂和右脅。
“木香幫我挑燈籠。”就著燈光翻檢小康那兩處衣物內側,果然沾染細小血漬。
礞石臉色發白,眼睛骨碌碌轉了幾轉,道歉:“抱歉,這是誤傷。”
“誤傷?”
“我的針只為自保,絕不可能故意傷人。只是我一時用力不當,不慎傷了孩子。”
王謝嗤之以鼻:“針尖上塗的什麼藥會有什麼症狀你隨身帶著什麼解藥會不知道?小康年紀幼小,不會形容,但既然在你手上哭鬧不止,你就毫不反省,一口咬定自己全無錯處,這是常人應為的還是大夫應為的?”
礞石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王謝也沒有再問下去,將從他腰間摸出的六七個小瓶子一一開啟嗅聞,挑了一瓶,將藥膏薄薄塗抹在小康相應部位,小康果然漸漸止住哭聲,也不說難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