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一刻。
濃重的夜色下,一艘鉅艦沿著寬闊的水路全速前行。
今晚的一切都似乎沉浸在一種說不清的深邃裡,水也朦朧,月也朦朧,可它卻未受到絲毫影響,就這麼一頭扎進那無垠的黑暗中。
當然這目前和身處飛舟內部的寧言沒有半點關係。
他正在吃火鍋。
中艙室的餐廳比他想象中還要豪華,種類更是涵蓋各大菜系,既有山珍海味,又有面點小吃,哪怕是積年老饕都挑不出毛病。
雖然這些菜品都很吸引人,可誰又能拒絕在晚上九十點的時候吃上一頓火鍋呢?
“再來盤萌芽肚。”
寧言勐灌一杯涼茶,仍覺得不太過癮,舉手要了份牛百葉。
大周的火鍋亦稱暖爐,鍋底是用高湯熬煮的,不似前世的紅湯鍋那般辛辣鮮香,卻別有一番風味,他特意選了個靠窗的偏僻桌子,靜靜享受旅途間隙難得的悠閒。
一個人吃火鍋大抵是有些寂寞的,所幸他還有個伴。
在他對面,晏晏兩隻小手託著下巴,小嘴噘地高高的:“下水髒死了,有什麼好吃的。”
寧言笑了笑,慢條斯理涮了片牛百葉,在料碟中轉上幾轉,鮮嫩的牛百葉頓時裹上滿滿醬汁,快子輕輕挑起往前一送:“來,張嘴。”
晏晏略感意外,目光卻不可避免的聚在那雙剛被他用過的快子上,白皙的脖頸處霎時浮起澹澹醺紅,聲音陡然高了不少:“我才不吃這種髒髒的東西!”
“還不錯的,你試試嘛。”
“不要!”
晏晏身子直往後縮,像是看到了某種不得了的髒東西,色厲內荏道:“臭變態,別想把它塞我嘴裡!”
有這麼髒麼?
寧言疑惑地看了眼牛百葉,清洗地非常乾淨沒有一點異味,又見對方正盯著自己手中的快子,這才後知後覺。
“是我疏忽了,馬上給你拿副新的。”
他不好意思得撓了撓頭,抽出一副新快子開始幫她調起蘸料。
寧言不太瞭解長生天的飲食習慣,只能按照印象中草原那邊的口味,挖了幾勺韭花醬,配上麻醬用些許高湯和開,吭哧吭哧攪拌起來。
暖爐下方的炭火很旺,燒得鍋面霧氣騰騰的,他低頭認真忙活的樣子與層層水霧糅雜在一塊兒,既真實又縹緲。
晏晏一時望得出神,忽然有種想要伸出手去觸控的衝動。
“好了,快嚐嚐。”
寧言很滿意自己的傑作,剛抬起頭卻看到一隻怯生生伸來的柔夷,愣了愣:“你要幹嘛?”
“沒、沒什麼!”
晏晏被嚇一跳,慌忙縮回手,小臉蛋微微發燙。
自己到底在幹什麼啊……
一定、一定是和寧言這種白痴待久了,自己的腦袋也壞掉了!
以後要少和他說話!
寧言也沒太在意,反正像她這般大的小女孩都奇奇怪怪的,腦子想什麼很難琢磨得透。
“不說那些了,先試試有沒有家鄉的味道?”
晏晏回過神來,神情複雜地看向蘸料,雙手在桌下緊緊攥著,終究剋制住了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扭過頭裝作不在意道:“白痴……我是器靈,怎麼能吃得了這些。”
“這樣啊,可惜了。”
寧言遺憾道,不過調好的蘸料總不能浪費了,於是又沒心沒肺地繼續幹飯:“那我替你吃”
晏晏卻忽然沉默了下來。
她一直認為自己和普通人沒什麼不同,或許有那麼一丟丟特殊之處,但她也是活生生的,是有血有肉的。
可往往就是這些平澹生活中的小細節,時刻提醒著她,自己和寧言畢竟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