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子戲”的博戲,當真是個樂觀人兒,真應了她之前說的“管他外面出了什麼事兒,天塌了還有高個兒頂著呢”。
宦娘自小時起,便很少接觸這些消遣之物。日子過得捉襟見肘,她學寫字是為了代巷中商賈寫信賺錢,她學演算法是為了看賬算收支,窮愁潦倒,哪裡有時間似其他女兒一般打桃射柳,賞月撲蝶?是以宦娘並不曾加入李老太太等人,而是在旁幫著照看康嫂子的兒子。
康嫂子有一女一兒,幸而皆不曾遺傳了李康的天生痴愚,俱是聰明伶俐。大女兒採芸跟個男孩兒似的,活蹦亂跳,一刻也不能安靜,此時則與大人一起玩牌,嚷嚷個不停。小兒子李凌昌方才八歲,承繼了爹孃的長處,端是個俊俏小兒郎,只是他也不是個能安靜的孩子,雖腦瓜靈光,卻在桌前做不久。
這不,才在桌前學了一炷香的時間,李凌昌便擱了筆,將毛筆桿子抵在唇邊,向著在旁練字的宦娘說道:“宦姐姐,如今外面那麼亂,我擱這兒看書習字,真是丁點兒用處也沒有。人家說了,‘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想像小叔叔那般,一身拳腳,打怪除妖,那才有用呢!”
宦娘對著他柔柔一笑,知他學的煩躁了,便起身從旁端了點心來。李凌昌眼睛一亮,抬手去拿點心吃,隨即便聽得宦娘說道:“你若是想學拳腳,一會兒將這文章背完了,可以去尋王毅、鄭甲兩位叔伯,讓他們給你指點指點。只是這有用無用的話,可不能再說了。武能威敵,而文亦有它的用處。”
李凌昌吃著點心,口齒不清地說道:“文有什麼用處?雖說大家都高看讀書人一眼,可是當下入仕需要靠裙帶關係,靠銀錢打點,靠貴人舉薦,讀書有什麼用?大家瞧不起商戶,看不起武夫,可是他們都比讀書人過得好!”
宦娘反問道:“你想不想改變這現狀?”
李凌昌想了想,重重地點了點頭,仰頭道:“我想!我想讓大家看得起我叔叔,看得起我爹孃!”
宦娘摸了摸他的頭,“就好像面前有個泥人兒,你看不慣它的樣子,想改變它。一拳打碎的話便只是打碎,若要將它塑成你喜歡的樣子,便要下功夫去琢磨了。同理而言,想要改變現狀,那就非讀書不可。有人讀書讀成了道學先生,死學究一個,可有的人卻能夠學以致用,經世濟民。”
頓了頓,她望著天外連綿不絕的風雨,道:“武能平亂世,文卻可以變亂世為治世。你這樣聰慧,怎會不懂這樣的道理?”
李凌昌心中不知為何,霎時間安定下來。他吃罷點心,老老實實地藉著油燈的光看書習字,再不嚷嚷著要去同大人一起玩牌。
宦娘又陪了他一會兒,便起身去膳房做飯。這些日子以來,基本都是她與康嫂子輪流做飯,有時候她孃親沈晚及康嫂子的女兒採芸會來幫廚。
雖然如今雨勢稍減,也不見下雹子了,但她仍是包的嚴嚴實實,又執了紅油傘在手,小心翼翼地沿著牆邊行走。邊走著,她心裡邊暗暗想道,糧食與蔬菜水果已餘下不多,該要想些法子才行。宦娘母女從前也有揭不開鍋的時候,宦娘為此想出了不少招兒來。只是這些捱餓的招兒,並不適用於老人與小孩,還要多加斟酌才是。
她舉著傘,正要入膳房,卻忽地聽到一陣聲響。
雨絲細密,如簾如幕。她手持紅油傘,一步步地向著發出聲響的後門走去。有人正一下下接連敲擊著後門,力道甚重,似乎頗為惶急,聽上去絕非是那行動木訥的“怪物”。
宦娘著實動了惻隱之心。那日她被怪物“賈大哥”堵在巷間,危難之時也曾苦苦捶門,此時此景,她很難不生出救人之心。
只是她不敢妄動。一來,她不敢確認門那側是人是怪物,二來,她不敢保證自己的身手及速度,若是救人之時誤將怪物引入門中,那她便是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