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安家祖墳旁側的那座孤零零的墓碑,頗覺心酸,不禁問道:“你母妃好歹是位皇妃,就算不得善終,也該入皇陵而葬,怎麼葬在這裡?”
蕭離染哼了一聲,對往事似乎已無太深的芥蒂,淡淡地道:“父皇視母妃如草芥,一道口諭便斷送了母妃性命,毫無夫妻情份,又何必將母妃葬入皇陵?母親出嫁不宜葬入安家祖墳,所以我只能將母妃葬於此處,離家人近些,在陰間也好有個照應。”
蕭離染一邊擺好供品點上香燭,一邊平靜地道:“你不是問我為何費盡心機奪得皇位,卻又輕易成全別人嗎?我從不戀權,更無意皇位,但母妃之死警示了我,我手中若無權勢,不止是母妃,還有安家甚至是我自己,都會揹負汙名死於太子三哥母子之手,何況我若不為母妃報仇枉為人子。我若想保命,若想保住安家諸親人的性命,若想為母妃報仇,若想不再被太子踩在腳下活著,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廢了太子,登上人極之位。”
寒辰微怔,原來他當時未回答她,並非是粉飾自己廢太子登基之事,而是不想在妙音園說。只是屈辱活著的人何其多,真正能成事的又有幾人?
“太子和李貴妃一向視我和安家為眼中釘,處處打壓陷害我,這十餘年若非我謹慎經營,暗暗算計,早死在他們手裡不知多少次了。廢太子殺李貴妃,再登基稱帝,一切不過是父皇和太子母子逼我走上這條路。”
“皇權在手,盡握天下人性命,從此再不必因擔心保不住家人和自己而夜不成寐。”蕭離染停頓一下,取出一疊紙錢點燃,繼續道:“但……既使登基稱帝,我還是不喜歡當皇帝,我討厭殿下位列兩班的那些虛偽臣子,雖然對我俯首稱臣,可是哪個當年沒有輕視過我,哪個沒把我當可憐蟲似的明裡暗裡地鄙視嘲諷?”
“我厭惡那些大臣打著保國本的理由,妄想將家族的女兒強塞給朕,朕的命運豈能受他們擺佈左右?父皇怕朕威脅到太子之位,賜名楚臣,將朕踢出皇宮,朕偏要廢了他最鍾愛的太子,自己登基當皇帝,他們千方百計想保的皇位,朕偏偏視之如草芥,想登基就登基,不耐煩當皇帝就禪位給孜慕……父皇若是泉下有知,見到朕如此糟踏他眼裡神聖至尊的皇位,會不會氣得吐血?”
寒辰默默點頭,會,一定會!死了那麼多人奪來的皇位,被他如玩物般糟踏,不光是先帝,恐怕他們蕭家的列祖列宗都會被氣得吐血,然後再氣死一次。“太上皇將龍位如此兒戲,是不是太不將天楚社稷和百姓當回事了?”
蕭離染哼笑一聲:“朕憑什麼當他們是一回事?他們誰曾當朕是回事的?何況,朕若不是為江山社稷著想,只需穩坐龍位,將他們一個個都玩死豈不更有趣?”頓了一頓,嘆道:“朕就是怕自己瞧著那些令人厭惡的嘴臉控制不住,索性將他們和江山都玩沒了,所以才把皇位讓給孜慕。孜慕從十四歲喪父後就跟在朕身邊生活,朕對他很瞭解,他心懷百姓,有治國志向,再有朕在後給他撐腰,他會是一位好皇帝,至少不會成為殺人無算的昏君。”
寒辰對他極為佩服,從他殺了十餘名臣子和數千侍衛爭謫一事上來說,他確實是狠絕無情的,而廢太子登基不過是為了保住自己和親人,結束自己長年被打壓輕視的生活。
雖然他自己說不將社稷和百姓當回事,但卻深知自己對朝臣對百姓懷有深深怨念,怕自己成為無道昏君,所以才毅然絕然禪位,成全別人成全自己,更讓百姓免於暴政戰亂之中,誰說他未把百姓當回事的?!
她輕輕開口:“蕭離染,其實你做得很好,費盡心機登上皇位不到一年,便為百姓禪位於人,這份魄力世所罕見。”
蕭離染側頭注視她一會兒,將手裡的紙錢盡數燒完,然後朝母妃默默說了幾句起身。
寒辰猶豫了一下,朝他母妃的墓碑處拜了三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