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家伢子,沒聽見娥茹姐姐問你話麼?發什麼呆?”一聲清脆的呵斥把李旭從回憶中喚醒。這是地道的中原話,其中略待嬌憨的味道早已在他的記憶中難以磨滅的痕跡。所以,不用更加不敢抬頭。
“陶闊脫絲,別對客人這麼無禮!”另一個略為溫婉聲音傳來,制止了少女的胡鬧。
儘量不去看客人的眼睛,李旭盯著手中的蜀錦答道:“你想買錦麼?這是上好的蜀錦!”
“你們漢人說的錦衣玉食,就是指的這種布料吧。果真很厚實呢?”溫軟的漢語再次誇讚。出於禮貌,李旭不得不抬頭打招呼。一襲鵝黃的曲裾立刻出現在他面前。鵝黃旁邊,是一襲耀眼的水藍,晃得他不敢去直視。
“這不是綢布,是錦,我們那裡通常在非常重要的場合穿!”徐大眼的定力遠遠好於李旭,快速回轉驚豔后的心神,以非常專業的語氣回答道。
“娥茹姐姐,不如你買上一塊,出嫁時穿在身上,整個草原上的鮮花都會失去顏色!”藍衫少女的聲音如出谷黃鶯般清脆明快。
“是麼?我比比看!”被稱作娥茹的黃衫少女聽同伴提起自己的婚事,臉上絲毫沒有露出中原女子身上常見的扭捏之色。反而更加愉快地拉起蜀錦的一角,輕輕搭在了肩膀上。
她身子高挑,面板白淨,淡藍色眼神和白中透金頭髮看上去本來就很明亮,此刻被色澤光鮮的蜀錦一襯托,立刻讓傍晚的陽光都跟著絢麗了幾分。看著,看著,李旭不知不覺中已經忘記了尷尬,雙眼靜靜地打量少女,彷彿突然間懂得了什麼叫欣賞。
欣賞,不帶任何塵雜的欣賞。徐大眼微笑著,看少女把半卷錦在身體上來回纏繞。在聽到這個黃衫少女已經準備結婚的一剎那,他心裡約略感到有些失落。但很快這種失落就被純粹的欣賞所取代。
從生下來那一天開始,為家族爭取榮耀就成了他心中的最重。其他種種,都如過眼煙雲,絕不可以給少年堅定的心志帶來任何羈絆。
李旭有些為徐大眼惋惜。單純論相貌,黃衫女子看上去比藍衫少女更耐看,說話的語氣也更溫和。徐大眼長得乾淨、儒雅,修養又好,本來就是一個潘安般倜儻人物。如果他娶了眼前這個黃衫女子為妻,二人無論在塞外還是在中原,肯定都能成為方圓幾百裡最引人注目的一對。
“我也來比比!”藍衫少女見姐姐披上蜀錦後,平添幾分亮麗。不甘示弱地靠上前,抓住了錦的另一角。兩個渾身散發著春天氣息的少女這麼一擺弄,立刻把周圍無數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一些遠道而來的霫人已經置辦完了自己需要的東西,卻又停下腳步,詢問起了蜀錦的行情。
今天李旭和徐大眼的生意非常興隆。二人本來長得就比其他商販順眼,出貨的斤兩尺寸又足,再加上徐大眼擅於碼放貨物的位置。所以只半天功夫,李旭所帶幾十斤粗茶,和徐大眼用來虛應故事的一百多件漆器就脫了手。而剩下的貨物只有李旭所帶的幾匹蜀錦。徐大眼給這些斜紋提花錦的定價方式有些超出霫人意料,所以對於這種高檔貨,霫人看得多,真正下決心買的卻寥寥無幾。
“這,不是綢緞。厚的,結實。雖然貴,有道理!”李旭見圍過來的霫族女子漸多,儘自己所能地用突厥語解釋。
張三叔等人事先推測得沒錯,霫族人的確分不清蘇綢、浙綢和魯綢的差別。與中原人的欣賞角度不同,他們對售價略高,輕軟細緻的蘇綢的熱衷程度還不如稍嫌厚硬的魯綢來得高。至於霫人為什麼要這樣選擇,熟悉草原民族性格的郝老刀給大夥的解釋是:“他們男女皆愛騎馬,魯綢厚,在他們眼裡更結實耐磨!蘇綢輕軟,反而讓他們覺得不實在!”
而蜀錦的厚度又是魯綢的數倍,所以,李旭直接用厚度來說明此物價高的原因。
貨物放在支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