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章末尾部分,我們才看到克里斯默斯終於“穩步地登上樓梯,走進臥室……”。而在第十三章,才又回到故事開頭的現在,呈現星期六早上謀殺之後的現場以及樓房燃燒時的圍觀場面。
從平行線索之間見到它們的聯絡,從看似分裂的排列看出天然渾成的組合,顯然這對讀者更具有挑戰性。在創作過程中,福克納曾一度把第三章的情節放在開頭,後來才改成以莉娜的故事開端,末了再以她的故事結尾。這一首一尾,構成了整個小說的統一框架。莉娜的故事採用傳統的敘事手法,因為這更適合她的故事的主題含義。她的故事在首章運用的是直接描述,末章卻透過一個傢俱商販來轉述;兩相對照,一近一遠地呈現出她不斷“行進在路上”的永恆意象。前三章分別引入莉娜、克里斯默斯和海託華的故事,其中包含一個共同之處:描寫他們如何來到傑弗生鎮;最後三章這三人的順序卻顛倒過來,分別描寫他們如何離開(包括死的方式)傑弗生鎮。這樣,前後六章在兩個層面上首尾呼應,遙相對照,使這部看似畸形的小說不失為一個獨特的統一體。在各線索之間,尤其是兩大平行主線之間,表面上兩線從未交叉,莉娜與克里斯默斯從未見過面,但福克納從小說主題、人物遭遇、事件、行動、時間、用品、話語、意象等諸多細節描寫上,巧妙地大量採用了對置、對位、對應、反襯等手法,構成了不同線索之間的契合與張力,維繫了小說的整體結構。比如,莉娜和克里斯默斯都是孤兒,曾被另一家收養,最後都以越窗的方式逃走;在同一個星期五,莉娜搭乘馬車懷著希望去會見情夫,朝傑弗生鎮悠緩地行駛;克里斯默斯卻從早到晚消磨時光,懷著殺人的動機等待夜幕降臨去殺死情人;莉娜來到傑弗生鎮的一週正是克里斯默斯逃離該鎮的時候;莉娜的嬰兒在星期一誕生,克里斯默斯卻在這一天慘遭殺害;兩個人都對自己的姓名十分重視,一個說:“我現在還沒姓伯奇呢,我叫莉娜·格羅夫。”(第一章)另一個聲稱:“我不姓麥克依琴,克里斯默斯才是我的姓。”(第六章)在其他線索之間也大量運用這些手法:海託華和伯頓都是堅持住在傑弗生鎮的不受歡迎的外來者,他們的祖輩父輩都有美國內戰和重建時期的不幸經歷,都有類似的怪癖,給後代留下了沉痛的精神創傷;莉娜和伯頓,一個年輕單純、充滿活力生機,一個空負了年華、以死作為解脫,但兩人大致在同一時候懷上身孕,前者為後者燒燬的莊園帶來新生;星期一下午的同一時候,拜倫·邦奇在野外追趕再次逃離的伯奇,矮小的邦奇甘願被高大的伯奇痛打一頓;而氣盛的珀西·格雷姆則在城裡窮追亡命的克里斯默斯,後者握著手槍卻未向追擊者還擊。……細心閱讀,便會發現層出不窮的這類細節描寫。福克納似乎關心的不是各線索之間的融匯或調和,相反是彼此間的對置、對比或反襯,正是這些匠心獨運的手法,賦予了《八月之光》多線索結構的向心力,使“頭重腳輕”的形態獲得了內在的整體性。
福克納在《八月之光》裡試驗著一種高度自由的組合結構,1957年他被問到為什麼把海託華的身世放在倒數第二章,他答道:“除非像驚險故事那樣沿著一條直線發展,否則一本小說只能是一系列斷片。這多半像是裝飾一個展覽櫥窗。要把各種不同的物件擺放得體,相互映襯,需要有相當的眼力和審美情趣。原因就在於此。在我看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