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突然稱呼起宋弘業的表字,頓時讓宋弘業受寵若驚,連忙答應。“你幫我跑一趟,去找國子監司業沈廷揚。跟他說清楚是我想見他,他問什麼就答什麼,不用隱瞞,就是別太過張揚。”
“卑職遵旨。”宋弘業沒想到自己第一個任務竟然這麼簡單,只是跑腿去召個人來。想那人有名有姓有官職,就算綁也能綁來了。
朱慈烺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去辦差了。
宋弘業也不耽擱,乾淨利落地行禮告退,健步下了假山。
朱慈烺見宋弘業漸漸遠去的背影,看得出他腳下生風,心中激盪,心頭湧起一絲罕見的滿意。作為一個成熟的管理者,朱慈烺並不會對下屬苛全責備,更不會不通人情。他想要的東西很簡單,那就是工作態度。
宮中的宦官們辦事成果和效果都算不賴,但是除了外放撈錢,他們對自己所做的差事沒有一絲半點的熱情。然而身為太子,手中最大的人力資源只有這些閹人。如果不能充分利用這筆資源,只是妄想自己王霸之氣全開,招徠江湖豪傑衝鋒陷陣,那純屬痴心妄想。
朱慈烺在心中草草措了辭句,打下薦疏的腹稿,打算等宋弘業在防疫工作上有些成績的時候給他一個官身。這倒不全是千金買骨的把戲,更是對自己人的栽培。從這個時代學到的帝王術中,天子必須要學會“異論相攪”,以平衡之術駕馭朝堂。而事實上,這純粹就是黨爭的淵藪。
朱慈烺不奢望能像滿清皇帝那樣大興一言堂,將國家官員視作私奴,不過培植自己的鐵桿忠臣,做得再早都不過分。
“大臣們來了就叫醒我。”朱慈烺獨自站了片刻,感受了一下這艱辛得來的自由,回頭對內侍吩咐道。
……
宋弘業跑得足下生風,好像年輕了十歲。他沒有馬上去國子監,而是回了東城兵馬司自己的直房。一進門,他就風風火火將自己平日裡熟識的書辦、幫役招攏過來。這些人都是官員私聘的小吏,不像他這樣的經制吏在吏部掛了號,來去由心。
宋弘業看著下面擠著站了足足十來人,心中一陣滿足。他家世代為吏,終究還是底蘊深厚。這些熟手走了之後,東城兵馬司恐怕得手忙腳亂一陣了。
——這麼多人,恐怕比太子的心腹還要多些!
宋弘業垂頭整頓面容,不喜不悲,緩緩問道:“知道太子出宮之事麼?”
“宋爺這是怎麼了?”下屬中有親近的,上前笑道:“衙門裡八成的人都趕街上去了,誰還不知道啊。”
“咳咳。”宋弘業乾咳一聲,提醒他注意場合。見他識相地退回原位,方才壓抑著心中的狂喜,故作風輕雲淡道:“蒙太子垂青,如今我已經被調去了太子身邊,令旨怕是馬上就要來了,特意回來跟你們敘舊告別的。”
下面眾人頓時面面相覷,後排的人開始交頭接耳,一片嗡嗡作響。宋弘業也不阻攔,只聽得嗡嗡聲中隱隱透出恐慌之聲,漸漸放大。終於有人叫道:“宋爺,您這一走,我們可怎麼辦啊?”
這些人雖然是熟手,但是在這個時代誰會注意工作效率?上頭的吏目哪個不是排斥異己,安插私人,解決親戚故舊的就業問題?尤其是兵馬司,放在後世就是警察、稅務、工商、城管、環衛的綜合體,無論哪一塊都是油水豐厚。一旦失去了宋弘業這頂保護傘,這些幫役就算還能留在兵馬司,地位也肯定是一落千丈,過去的肥油別想再沾上一滴。
“唉,你這說的,咱心裡也不好受啊。”宋弘業嘆了口氣。
“宋爺,我家老子可是打老宋爺時候就跟著隨差的,您可不能這就撇了我啊。”有人帶著哭腔叫道。
其他眾人有資歷的報資歷,有功勞的報功勞,各個跟宋弘業都有撒尿玩泥、出生入死的說頭,倒像是誰都不能捨下。